当阿芙拉·泰特这个名字从女孩口中出来时，岑止云便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波伊尔·艾玛大概率就是他要找的艾玛夫人。
只是他不明白，泰特女士让他看到这段回忆的用意。
他还以为他会看到小镇异化的瞬间，邪教徒的秘密，或是他们之前谈话的中心角色——作家。
然而现实是，他站在这，旁观两个小女孩的交友现场。没有阴谋、血迹和扭曲的呓语，四周的环境再平和不过。
波伊尔·艾玛轻手轻脚地走进包厢，在阿芙拉·泰特身边坐下。
她们的动作得尽量小声，因为阿芙拉的母亲在睡觉。
穿着橘色连衣裙的妇人靠在卡座上补觉，她昨天收拾行李，忙到晚上三点才能休息。因此，她在强忍着睡意嘱咐好女儿“要注意安全有事喊她”后，便陷入了沉睡，眉眼间难掩疲惫。
也许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年轻的女人下意识皱紧眉头，似乎下一秒就会醒来。
她的举动可把两个小家伙吓得够呛，波伊尔和阿芙拉连忙捂住了嘴巴，放轻呼吸。直到女人再次安稳入睡后，她们这才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微笑。
年少时期的友谊似乎总是来得突然而热烈，几句话的功夫，波伊尔·艾玛便与阿芙拉·泰特成为了好友。
女孩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起玩具、宠物、绘本与身边的趣事。
而岑止云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包厢，又随手将拉开的车门合上。
呼，带起的冷风惊动了坐在外侧的波伊尔·艾玛，她疑惑地偏过头，看向缓缓合拢的车门。一切的痕迹都仿佛在诉说有人进来过，是谁？她疑惑地睁大双眼，环顾包厢，想要找出这个不速之客。
但什么也没有，狭窄的空间内不存在第四个人，老旧的吊灯一闪一闪，像是在嘲笑她疑神疑鬼。
大概是错觉吧。她迷茫地回过头，继续和阿芙拉分享她听来的那些冒险故事。
岑止云将手搭在桌面的花瓶上，这次他准备试试破坏回忆中的物品，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还没等他用力，就被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男声喝止了。
“嘿，朋友，别这样！”声音听起来像宫廷弄臣的家伙大叫道，“你不能这么做，无故摔碎的花瓶会引起她们的怀疑的——”
岑止云低下头，那声音像是从桌底下传来的。
他蹲下身去查看，可是，那里没有人，只有一只叼着玉米须和甜甜圈的小老鼠。
“你在哪？”岑止云问道。
就在他四处寻找那道声音的主人时，那只被他忽视的老鼠站起了身。
它立起了前肢，用它芝麻大点的手指去摸叼在嘴中的玉米须，就像在模仿人类的男性抚摸胡须。那个拇指大小的甜甜圈被它当作帽子顶在脑袋上，随着它的动作不停往下滑，雪花样的糖霜洒得到处都是。
那只老鼠在岑止云惊诧的目光下，朝他挥手：“别到处看了，刚刚和你说话的人是我。”
很显然，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鼠。
岑止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疯狂的情况，看呀，一只会说人话的老鼠！如果放到现实世界，他发誓，会有大把的富商愿意为了得到它花钱。它将成为马戏团的王牌选手，人们挥舞着钞票，从四面八方涌入，只为了听它说一句话。等它老到说不了话，他们就把它送到实验台上，人们会铭记它对科学的贡献，直到下一个口吐人言的杰瑞出现。
可是，这不是现实，而是梦中梦。
那么梦中的老鼠会说话，是否也算正常？
他在溜神，“老鼠”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它长叹一口气，“唉，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和长脖子约翰换换。虽然小体型方便躲藏，但你不得不承认，在与人交流方面还是大块头占优势。至少他们不会再无视你，不是吗？”
巧妙的讽刺，保持礼貌的同时还足够阴阳怪气。
岑止云回过神来，独属于人类的语言技巧让他对老鼠的兴趣提高了一大截。如果要形象解释的话，之前的他只把老鼠当作奇怪点的幻觉，类似于吃菌子看到的小人。但现在，他确定这幅老鼠皮囊下装着人类的灵魂。
“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岑止云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想到了之前见到的506号房的母子，她们间的异变是那条由充满控制欲的亲情具现出的脐带。那么现在这只疑似人类的老鼠，是否也是异变的结果？
“老鼠”罕见得沉默了，这不是它预想中的反应。如果他是个误入小镇的普通人，他应该对此感到恐惧和不敢置信；而如果他是镇上的原住民，它不可能对他毫无印象。面前的少年太过镇定，让它总有种违和感。
它眨眨眼，企图通过人类时期坑蒙拐骗的经验去分析面前的少年，可惜结果不佳。
最终，它只能遗憾地放弃分析，转而回答他的问题：“这就说来话长了。”
看来他们的对话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截止。岑止云拿出一张手帕，盖在摊开的手心上。他将手伸到老鼠面前，像是无声地邀请它跳上去。
“您这是.....？” 老鼠疑惑地抖抖黄褐色的胡须，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
他们间的距离又回到最开始时那样，也就是这后退的几步，让岑止云注意到，老鼠刻意保持的距离是有玄机的。
这距离刚好是他手臂到指尖的长度，如果他现在伸手去抓它，指尖在碰到老鼠前就不得寸进。除非他改变姿势，将上半身都探进桌底。而在他调整姿势的时候，它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警惕性真强，他在心底暗自感慨道。
“我该怎么称呼你，老鼠先生，还是杰瑞？”岑止云收回手，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点的蹲姿。
事实上，如果不是心里的羞耻感作祟，他更希望一屁股坐在地上。长期维持下蹲的姿势会导致腿部充血发麻，他可不喜欢那种被针扎的感觉。
见鬼的杰瑞！他难道以为我没看过那部动画片吗？“老鼠”一时没忍住，眼皮抽搐了几下。“叫我老鼠就行。”
“好的，杰瑞。”岑止云无视了它的抗议，附赠它一个灿烂的微笑。在“老鼠”骂骂咧咧的时候，他冷不丁的询问道：“你认识劳林先生吗？”
“范伦铁恩·劳林，容我提醒你一句，他曾经在你这买过一条据说能逃离小镇的路线。可惜事实证明，他的信任给错了人，你给他指了条死路。”
“好在他运气不错，碰上了我。”
少年平静的语气中暗藏风波，随着他的讲述，如刀尖般锐利的危机感逐渐在包厢内蔓延开来，车间内的形势已经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老鼠”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从他嘴里跳出来的那一瞬间，便拔腿就跑。
岑止云没有去追，他悠闲地撑着下巴，目送它逃跑。直到它快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才慢悠悠说道：“我目前住在阿尔文·怀特海家中，如果你敢逃跑的话，我就向他举报你蛊惑镇民出逃。”
“我想你不会希望自己买卖出逃路线的事情被告密人知道吧。”
“可你都说了，那条路线是死路，没有人能从那逃脱……”老鼠强装镇定地解释道。
是的，可那又怎样，它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了小镇允许的范围之内，足够判罚了。
“阿尔文先生在乎得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岑止云面带微笑，神色自若，他在等老鼠给他想要的回应。
“老鼠”停下了无用的解释，它终于发现，面前的少年不是那些容易被糊弄的家伙。于是，它摘下了假面，那双绿豆般的眼睛流露出接近兽性的冷酷。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少年，似乎在思考他话语的真实性。
没有居民会想被“告密人”盯上，在管理员不出面的情况下，阿尔文·怀特海便是主宰小镇的王。
不出意料，它选择了暂时的顺服。
“好吧，孩子，希望你不是在撒谎。”老鼠主动放弃了逃跑，退回原位。它丢下句冰冷的威胁后，就像解开了什么限制，变脸般换了副神色，讨饶道：
“唉唉，何必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硬呢？我看您是个聪明人，和那只自大的蠢鸵鸟不同。你们既然不是一路人。又干嘛执着于替他出头呢？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有什么想知道的消息，尽管问，老麦克知无不言。”
岑止云完全不信“老鼠”的话，他再次朝它伸出手，示意它爬上手心。
而这次，“老鼠”没有拒绝。
看着面前用手帕牢牢盖住、仿佛在无声嫌弃它肮脏的手掌，它嘴角上勾，脸上挂着极其标准假笑，顺着他的手指爬到手心。
总算不用蹲着了，岑止云松了口气。
他径直站起身来，将掌心的老鼠安顿到桌面上后，舒适地靠坐在椅子上。“你看，这样就方便交流多了。”
“老鼠”没有说话，沉默是它最后的保护色，它已经后悔出现在这了。
本次更新修改了之前文中出现乱码的现象，之后会尽量多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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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13 《无墙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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