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世女正在低声咒骂把他推下来的木长荣。
姜雪城捂着手臂上被蛊雕抓出来的血痕躲在一处假山后,在意识到被推下楼后他立刻调整了下落的姿态,然后层层茂密的树丛减少冲击力,然而还是不幸被一只蛊雕抓伤。他想了想,强忍痛感用防身的匕首划破外袍一角咬牙用撕下的布条扎住伤口。
刚刚成年、涉世未深的庆世女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世间险恶,怎么会有人一言不合就杀人?
左相已经够让人讨厌的了,但哪怕是左相,也不会无故杀人。
他不由对种宫里的男人产生了几分厌恶,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但连种宫顶层竟然也是这种想法吗?这群被圈养的男人已经习惯了被拘束在一个地方无所事事过一辈子。
他厌恶他们的纵情声色,更厌恶他们的心安理得。
姜雪城闪身躲过一只从天上扑下来的巨鸟,蛊雕的利爪在假山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他借着山石的遮掩趁机躲进一处山洞。姜雪城的脸上带着几分狠厉,那种数十年如一日在左相面前伪装出的乖巧顺从在某一刻被撕裂,就算今天死在这,他也绝对不会放弃自由,难道就因为外面有这些野兽,他就要一辈子躲在宫殿里被人圈养吗?
你们是不是太傲慢、太小瞧我了。
冷静,姜雪城。
你是皇帝的孩子,就算被过继给庆王,也是皇帝的血脉,皇室就没有会这么轻易死掉的人。皇室的人,可能死在同族手里,可能死在密契之下,也可能死于民心之手,但绝没有死在野兽手里的道理。
心中思绪万千,但实则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洞口已经再一次响起了婴儿的啼泣声,一只犹如鹰目却有成人拳头大小的赤色眼球滴溜溜地转动,很快那道贪婪的目光深深窥探向洞穴深处。
姜雪城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这座简陋的假山无法抵挡蛊雕的利爪,继续躲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好在伤到的不是右臂,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匕首的角度,蓄力冲了上去。
匕首插入蛊雕赤色的眼珠,匕首刺入带着厚重的阻塞感,好在他的匕首十分锋利,姜雪城猛然想起这柄匕首还是左相送给他的礼物,出自名家之手的利器,吹毛断发、滴血不沾。
左相虽然性格恶劣,但眼光和手段无疑都是好的。
这该死的畜生!真是皮糙肉厚。
姜雪城用力下划,血液从伤处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尖锐的哭声伴随着剧烈的反抗响起,四周的蛊雕被激怒了。
这是一种类似上古凶兽的生物,在某次大灾变之后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大震干脆用与之相似的凶兽来命名,虽然模样怪异,但攻击性与其他生物相比,一直处在安全范围内,所以才会被挑选放入种宫兽苑观赏,而庆世女,只能说时运不佳。
春天正是很多生物发情的季节,急于求偶、性格暴躁,或者已经领先一步正在孵蛋的蛊雕感受到生人的气息,既感受到威胁,也想要加一顿餐。
好在它们的智商不高,力量也不算强大,唯一能够称得上优势的就只有它们那频繁的繁育能力,使得它们在外界像是暮色里的小飞虫一样让人心烦。
江见月手里抓着弓箭轻松从楼上跳下来,并在途中用重弓狠狠锤打了一只蛊雕的脑袋,感谢赤杯,种宫主人的重弓制作精良,至少十分结实耐用。
远处铺天盖地到处飞舞的蛊雕难得让江见月眉头一皱,这乱七八糟的样子给她找人增添了很多困扰,尤其是这些怪鸟不停地大叫,婴儿的哭泣声充斥着整个饲养蛊雕的兽苑,让人无法辨别稍远一些地方的声音。
踩着蛊雕跳进兽苑的江见月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刚穿越的时候她还认为乘白虎车过市对人来说太危险,现在面对比白虎凶恶数十倍的蛊雕,也只是稍微觉得像虫子一样乱飞令人心烦。
如果说穿越以来江见月一直都处在沉眠积蓄的状态,那么在她感受到这种无形的紧迫时,灵魂和身体在顷刻苏醒的同时,双方的契合度不断攀升,左相数十年来的学识闻见在向她靠拢,而江见月毫无所觉。
大震的祭子,拥有真正对抗天灾恶世的能力。
她在无意之间窥见大震的神秘一角。
在用重弓锤死数只蛊雕,用射杀了几只红着眼睛扑过来的巨鸟后,剩下的蛊雕终于意识到眼前人的不好惹,开始避开她飞舞。江见月也就不再动手,不难打但能节约时间自然更好。
四下环顾,江见月发现了一只瑟瑟发抖、举止不像其他蛊雕狂躁的巨鸟,她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就招呼它过来。
“去找人,人,知道吗?”
蛊雕耷拉着头唯唯诺诺点头,还好有只能沟通的,江见月满意放开它,蛊雕旋即飞向天空,在盘旋一周后在朝一处发出鸣叫。
终于在一处河流发现打斗的痕迹,似乎还有一个同蛊雕厮杀的人影。
凑近看果然是庆世女,江见月松了口气,虽然姿态狼狈了些,但好在人还是齐全的,这就好。
箭筒里只剩下最后两支,江见月挽弓搭箭,试图用利爪袭击姜雪城的蛊雕被击落当空。
姜雪城愕然回头,蛊雕的尸体在他面前轰然倒地,激起一片飞尘,远处左相居高临下、神色淡漠地再度挽弓。
在那一瞬间,姜雪城几乎什么都想不到,但好像又什么都想了,千头万绪似乎有千年那么久,无数思绪、对策、辩解都无法说出口,最后聚汇成一条,左相还是决定对他下杀手了。
箭矢破空而来,擦过姜雪城的脸射中了后面试图扑过来的蛊雕。
姜雪城听到左相幽冷的声音,“过来。”
左相,是生气了吗,这是给他的下马威?
暂时脱离了危险困境,姜雪城才感觉到脚腕处传来的阵阵痛感,原来刚刚不只是被抓伤,只是他急于逃生,才忽略了这些不适。现在这些被他忽视的疲惫和伤势,连同他之前酗酒造成的内伤一并袭来。就算如此,在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姜雪城也不能违背左相的意志。
姜雪城隐隐然后悔自己的鲁莽,他根本没有跟左相对抗的实力,生活真是给他上了一课。疲惫交加,姜雪城眼前一黑,向前的脚步一个踉跄。
这么危险的时刻庆世女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江见月恨铁不成钢,很快她想到以庆世女的年纪还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姑娘,虽然大震二十五岁才成年,但这正说明她从前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阅历不足一时被吓傻了也是有可能的,她不能这么苛责别人。
她深知在危险时刻语言简明的重要性,为了防止出现“凶手就是……”“xx,小心,那边有……”这类还没有说完人就遇险没了的情况,只需要提取关键字就可以了,啰嗦的话,无需多说。
江见月欣慰地看着庆世女在短暂的一愣之后迅速朝她跑来,她向来很乖巧。不过,庆世女怎么看起来有点腿脚不便呢,腿脚不便的庆世女一个踉跄。
难道左相刚好庆世女就瘸了。
这不显得她克庆世女吗?
江见月干脆向前几步顺势扛起受伤的庆世女飞奔。
已经被打残打怕的蛊雕根本不敢阻拦这个危险生物的行动,看着她带着美味小零食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一部分蛊雕仍然在原地打转,剩下的蛊雕在确定无法加餐后纷纷飞回自己的巢穴。
兽苑出口,林相带人守在那里。
林相这么快就结束了?
疑惑在江见月脑海中一闪而过,栽了个大跟头的林相根本不想理她但又不得不跟她虚与委蛇。
她敢带左相来这里就是因为长史是她的人,京都种宫是林相所直接管辖的领地,没想到却灯下黑出了这个大一个差错。有些事情就经不起查,尤其是像林相这种人,只要关注到一猜一个准,林相认真起来长史根本瞒不过她。
如果只有她在,她当然能够为不争气的下属瞒下这件事,甚至让这件事在事实上消失,查无此事。但左相在,庆世女也在,不受宠的宗室也是宗室。
牵扯到左相和宗室,就算是林相也不能不做出退步。当今陛下是一位明面上毫不在意背地里掌控欲极强的皇帝,她不知道左相是怎么获得陛下信任的,但她决不能做会让皇帝心生隔阂的事。
“左相人间英杰再世巫觋,想来已然顺利化解危机,您没受伤吧,我看您状态很好,这腿也不瘸了。”
林相假笑开口,死瘸子,原来是装的,要不是今天露馅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哪里哪里,在下只是力气大了些,于其他事情上不足甚广,还要仰劳各位帮扶,共同为陛下效力。”
“左相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想起来左相记忆里贼好,跟她论经旁征博引把她问卡壳的林相已经笑不出来,干脆直接询问左相的意思。
林相已经将长史等人关押,木长荣身份特殊,且又没有出严重事故,只是被暂时禁闭,从宽从严,还要看左相的想法。
“按大震律处理就好,庆世女受伤了,我先带她回去,这里就交给林相大人处理吧,相信林相一定会秉公处置?”
“这是自然,还请左相放心。”
林相在短短时间内恢复心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坦然应下,被左相寻到如此之大的过错,京都种宫落入左相之手已成定局,如今让她来处理残局,是要她自觉将长史的位置让渡给左相的人,为了服众,她也不得不从严处理,这是一份对她个人声望和势力的双重打击。
如果不是她的个人声望还远比不上左相这种会对皇帝产生威胁的程度,林相甚至会认为这是皇帝和左相对她的敲打和施压。
左相还是这么深谋远虑,深藏不露。
她不应该因为左相整天装出一副无能窝囊的样子就忽视左相的危险性,今天同样是给她上的一课,林相心中暗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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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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