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奚缕珠？
我要杀了奚缕珠吗？
我要杀了她吗？
杀了她……
沈玳玳坐上马车，心中所想尽是“神明”。一路上张想发大气也不敢出，绞尽脑汁回想自己是不是漏掉了沈玳玳的什么设定，到了张家就立刻跳下车，忽然又窜回来：“鹅忘拿了！”
回了护国公府，沈玳玳心里仍是乱糟糟一片，枯坐在院里的树下，抬头似在望天，又似什么都没看进眼。
沈玳玳忽而奔走回书房，一路噼里啪啦的，翻出近些日子新学的琴，不管什么音律的，泄愤般拨拉琴弦，许久方始恢复清明。
另一边，奚檀萝领着一行人进了奚府。
奚缕珠这日也在家中，正靠在榻上翻看医案，忽然手腕内侧微微一动，左手经脉之下，一个米粒大小的东西奋力蠕动，一阵阵地妄图冲破皮肤的限制。
痛倒是不痛，就是有点恶心。
奚缕珠叹口气，十年了，这个从她被师母带走、进入百花宗之日起，就养在体内的百花蛊，还是没办法习惯它的存在。
百花蛊由百花宗历任宗主掌控，又与宗主的蛊有隐秘的联系。宗众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轻易被宗主寻到方位，而宗主一旦种下蛊，方圆几里以内就会被宗众感应到。
坦白讲，感不感应的其实没什么用处。彼此都是学过蛊术的人，谁还没有一点防身手段？这样毫不平衡的平衡技术能维持多年，不过是凭借着，种蛊的时候宗众们都刚进宗门，什么都不懂，等懂了的时候，蛊已经与自身骨髓相伴而生，无法剥除。
百年来有心抗争的高位者，不过她的师母连轶大师一人耳。
至于结果么……
奚缕珠此次下山回奚家，就是为了找她那音讯全无的师母的。
师母身为宗门内的医派领头人，和蛊派的坚决维护人宗主斗了数几十年，这回斗得厉害些，师母直接失了联系。宗主最后一次行迹出现在京城，奚缕珠就赶紧收拾收拾来京城碰运气。
还以为此行不会太艰难，谁料没有师母压制一二，宗主简直无法无天，京城如今处处都能感应到宗主蛊的存在。奚缕珠合理怀疑，再过段时间，这京城爬的飞的会呼吸的，恐怕都会是蛊了。
奚缕珠合上医案，就要去看看这次又是哪个妖魔鬼怪。待过了盏茶时间，自己体内的百花蛊越来越亢奋，一跳一跳地像打在她心口，奚缕珠终于察觉到异样，这个妖魔鬼怪怎么越来越近了？
翻身下榻，奚缕珠摸了摸贴身存放的工具囊小荷包，往百花蛊蠕动的方向疾行而去。
这一走，就走到了垂花门，正巧撞上奚檀萝一行人。
奚檀萝自认最近和奚缕珠相处得还不错，一没吵架二没打架，井水不犯河水，此时也很有几分客气：“劳烦别挡道。”
奚缕珠神色微妙：“这位夫人是？”
“顾夫人，病了，请你治病。”奚檀萝可算反应过来自己带这么一堆人回来是做什么，好话是不可能说的，加个“请”字就已经难得至极了，“好像是中了蛊。”
奚缕珠神色更加微妙：“中了蛊，特意请我看？”
奚檀萝不耐烦了，勉强咽下刺人的话：“你听不……对，就是请你看，你要是现在不进去，就先让我们进去。”
奚檀萝心想，她果然跟奚家人说不拢。
而奚缕珠此刻在想，这姐姐到底是真的心大，还是太瞧不起我？故意把中了蛊的人送我面前试探我么？看这位夫人的面相，她中的蛊还和上回齐嬷嬷弄来的蛊一样！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了！齐嬷嬷那次能说是偶然，这回要还是偶然，王母娘娘来了她都不信！
奚缕珠无法接受百花宗即将变成百花蛊虫批发市场的现实，冷不丁冒了一句：“齐嬷嬷走之前可还留下什么物件？”
奚檀萝诧异地看她。
“她走之前碰过的……罢了，想必你那院子里也鲜有她没碰过的。姐姐，你这般容易引来蛊虫，恐是院里留了什么印记，我想去你院子里看一趟。”
“你要搜我院子？”奚檀萝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突出。
“只是看看……”
“我又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岂不是你想让我扔什么，我就必须要扔什么？”奚檀萝问她。
奚缕珠试图解释：“姐姐，我总是盼着你好的。”
“就算你盼着我好，那也总有人盼着我不好的！谁知道你们个个都是些什么心思？莫不是见不得我收着我母亲的物什，便要当作秽物丢了。还以为我会上当么？自小到大这样的事别说十次八次，百次都是有的，也不知道找些旁的好借口！”
奚檀萝说着，眉眼间都带了恨意。
奚缕珠却是愣了。奚檀萝的这番说辞让她措手不及，她以为独有奚檀萝在家的这十年，这位姐姐总是能过得松快的。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二，奚缕珠就见奚老爷和奚澜竹从前院而来。
奚澜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奚檀萝，你这是什么同家人说话的态度？你别忘了，缕珠为什么在乡下待了十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奚檀萝的怒气值就蹭蹭蹭地往上冲：“为什么？我倒也想问问，到底是为什么！你们吃饱了撑的要把她送走，又吃饱了撑的要我来背这口锅！若你们真是想把她送走，那你们这些日子对她嘘寒问暖也真是虚伪！若你们是用我来替她遮掩什么事体，你们就都等着下阿鼻地狱吧！”
奚澜竹还想再说，在后院听见声响的洛夫人匆匆赶来：“澜哥儿，住嘴！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吴婶子，你先扶这位夫人进去。”
躲在树的阴影下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吴婶子急忙扶着顾银园进去，心中念叨主家对不住主家我真不是故意要听的，实在是扶着人不方便躲。几位小主子也真是的，要吵就关上门在屋里头吵嘛，要是回过头来想起自己不甚暴露了阴私，遭殃的还是她们下人。
早就尴尬不已的顾杏儿赶忙跟着进去，跨过垂花门时还听见吴婶子嘀咕神仙保佑，主家马上忘了我，主家什么都不记得。
没了外人和坏事的人，洛夫人松下些气力，看看死板着脸的奚檀萝，又转而温声问奚缕珠：“缕珠，你只是怕姐姐院里沾上些东西，是吗？”
奚缕珠点头。
洛夫人说得轻缓：“檀萝，待得空了，你和缕珠一起拾整可好？若真有不那样妥当的，你单独收着，注意些便是。”
奚檀萝其实不大乐意，但也勉强点了头。她说话冲归冲，但那主要是对奚老爷和奚澜竹，对洛夫人她自认还是有表面的礼貌的。抛下一句“若能给顾夫人看看，看好了告诉我一声”，奚檀萝就回自己院子生闷气去了。
待周围人都走干净了，奚缕珠方才低头轻声道：“母亲，对不起。”
“我们姐儿晚上有什么想吃的？昨儿管家送了寒瓜来，今儿吃点寒瓜好不好？”洛夫人笑着拉起她的手，母女二人也转身进了后院。
奚缕珠点头应好，犹豫了阵，还是问了出来：“母亲，我到底是……为什么会被送出奚家？”
洛夫人握着奚缕珠的手一紧：“缕珠……你还怪母亲吗？是母亲没能拦住……”
“不，没有，我没怪您，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两人并排走着，洛夫人遥遥望着京城外最高那座山的山尖，良久沉默。就在奚缕珠以为自己恐怕等不到答案之时，忽而听见身边人微不可闻的一声：“我也不知道。”
奚缕珠感受到母亲的手心微微发凉：“那您……怨吗？”
洛夫人苦笑：“缕珠，我不是圣人。”
奚缕珠送了母亲回主院，旋即转去厢房看那位中蛊的夫人，一路上想着，谁才能告诉她当年的真相。她隐约觉得，这个人绝不会是父亲。
到了厢房，吴婶子在门口候着。顾杏儿见她进来，连忙见了礼，便退到床边。王太医同奚缕珠是见过的，便简要说起顾银园的病情。
看着听到“蛊”字毫无惧意的顾杏儿，和一脸求知若渴的王太医，奚缕珠觉得自己对山外的世界还是了解得太浅薄。
顾银园奔波一整天，已经昏睡过去，呼吸细弱得顾杏儿每隔一柱香时间，就凑上去听听她的鼻息。奚缕珠翻看她的双手双脚，果不其然在左右手掌心都捏到肤下硬物，便取出自己的小荷包，准备施针。
王太医十分积极地上前去打下手，不忘虚心求教：“奚二姑娘，敢问这是什么蛊？”
奚缕珠再次在心中感叹山外人的求知欲：“……石蛊。”
王太医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治得？”
“无法，只能抑制。只有找到种蛊人，用种蛊人的血才能取。”
顾杏儿慌了：“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是谁害的我娘，我娘是不是……”
“不用担心，只是……恐怕要等上一年半载。不过你放心，你母亲即便恢复不到以往那样，日常生活也是不成问题的。”奚缕珠道。
顾杏儿泪眼汪汪，急忙跪下磕了个响头：“多谢姑娘大恩大德，多谢姑娘大恩大德！”
奚缕珠摆摆手请她去屋外等，王太医边理银针边问：“奚二姑娘，不知若是此般症状为中石蛊的几率有几何？我曾路遇一位病家，亦有如此症状，从二月起至今，未曾醒过，可也是石蛊所致？”
“二月至今？”奚缕珠手上一顿，她的师母就是在二月失去一切踪迹的，“极有可能也中了石蛊，但应当还有其他蛊毒在身。王太医，可否请您允我见上这位病家一面？”
王太医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奚二姑娘若有办法，也是功德一件。”
沈女士：要听神明的话（不是）
感觉洛夫人如果生在现代，职业大概会是幼教之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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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百花蛊虫批发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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