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丈夫姓刘名乘,陈从玉问她,才知这女子姓陈,与他还算是本家。
夫妻二人膝下育有一女一子,丈夫两天前死了,尸体还停在家里不曾下葬。
陈氏似乎对陈从玉“看相”的能力不抱希望,但她格外信任程老三,不想让恩人失望,才同意陈从玉来。
她家在一排桂花树后面,低矮的瓦房里挂了白灯笼和白幡。
“原来从玉还会看相吗?好厉害。”文寻跟在陈从玉身边,后面是程老三等人,最开始的队形不是这样的,程老三也不清楚文寻是怎么到陈从玉旁边的。
“一点谋生的小手段,假的,让文寻公子见笑了。”陈从玉没看他,进屋左右打量着。
看准堂屋就进去,正中央停了一件黑棺,陈从玉用力把棺盖推开,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凸起。
男人死了两天因为屋里热些,已经有些味道,但还可以忍受。
文寻凑在棺边,看陈从玉撸起袖子把手探进去,接着手指按在男人的眉心。
怡香楼的姑娘真不错,那个叫盈兰的屁股上还有一朵兰花胎记真是妙极,刘盛走在路上脑子还回忆着不久前刚经过的那场滋味。
他把剩余的钱偷偷藏起来,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回了家……
真恶心,陈从玉收回了手使劲甩,一场性/事竟能在这男人“相”里占到百分之三十,死色狼,死了才好。
他脸上嫌恶不下,指了指门外第三课桂花树说道:“就那里,钱箱子在下面埋着。”
陈氏没想到真能看出些什么,急忙道谢带着孩子在桂花树下动手挖起来。
文寻拿过帕子给他擦手用,陈从玉就着那两根指头擦了几十次,磨的手都要秃噜皮了,文寻赶紧夺过,并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瞧着就是一个普通的死人罢了。”
陈从玉笑笑说:“我都告诉公子说是假的,文寻公子怎么还是信了。”
说着指向那棵桂花树:“你看,虽说冬天都没有叶子,但这棵树明显干枯,树冠也小,下面一定有东西挡着它生长了。”
“原是这样吗?”答案出乎意料,文寻弯着唇角,面上出现一种隐秘的得意:“从玉就这样将自己谋生手段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
“我相信文寻公子会替我保密的。”
文寻轻轻笑起来,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随着一声惊呼,一个小木盒被从土里捧出来,盒子很精致,上面雕了花鸟。
“找到了,竟然真的找到了。”陈氏喜极而泣,她颇为爱怜地抚着盒子说:“这是我娘家给我的嫁妆,我一直以为丢了,没想到会在这里。”
众人脸色复杂起来,这男人原来也不是什么好货。
陈氏打开盒子,里面还有几块银裸子和几贯铜钱,她抓着钱哭了又哭,她男人之前跟她说钱都被偷光了,家里没钱了,没想到……
陈氏哭累了,嗓子都哑了,起来俯身给陈从玉程老三他们行礼,递上盒中一枚银子:“多谢诸位恩公。”
程老三连连拒绝,说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让她自个留着,陈从玉摸摸鼻头,不看银子背过身去。
文寻正和他相对,看着他又看天又看地,就是不敢和女人手里的银子对上眼儿。
“过几日他要出殡家里要办白事,那时我婆婆会在,若是不嫌弃,恩公一定要来。”陈氏把盒子递到小儿子手上,见他们要走,也起身站起来。
“你也要出去?”陈从玉见她跟着出门问。
“不错,我出去办些事。”妇人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几次开口还是放弃,道别后独自一人往城东走去。
陈从玉摆摆手,回头想叫上文寻回去,却似乎看见什么突然停下。
文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挂在树上的白幡有的甚是脏污一部分还烂了,有些洁白无瑕,还很完整。是新旧不一的两种白幡。
“程老三,她家里之前还死了个人?”
程老三同情道:“可不是嘛,她有个女儿,才十六岁,不久前刚死,听说在外面做工拉出来的时候少了一只脚说是让野狼咬没了,这不紧跟着丈夫也死了。”
陈从玉眼睛转回来,目光凌厉,虽是问句但语气肯定:“她女儿可是在孙府做工?”
程老三大惊,这他还没说呢,老大就知道了。
“是啊,她说她怀疑女儿的死跟孙府有关,说钱找到了就去报官。”说到这里,他拍拍脑袋,“哦,那她刚才兴许是去县衙了。”
见陈从玉神情严肃没有放松补充道:“老大,你放心吧,董县令人可好了,肯定能给她做主。”
“什么?”没想到陈从玉反应更大,手指紧紧攥着程老三的肩膀,“你说那县令姓什么?”
程老三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愣愣答道:“姓董啊,老大,他人……”
遭了!
“快拦住她!”
陈从玉拍了把程老三拔腿追去。
陈氏叫做陈璧,一个月前她母亲病重回娘家省亲,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女儿被刘乘卖给了孙府。她女儿十六岁,她本来打算留一留陪陪她,明年再说亲,谁能想就这么死了。
陈璧走的很快,她常年劳作身体不好,可是现在她耳边嗡嗡直响,心里着了一团火,什么化作燃料,烧得她只想快些走,猛些跑。
“大人,有人报案。”
董天青脱下自己脚上鞋袜,袜子磨得很薄,鞋子也有破损,他将脚塞进被子午憩,就听见衙役来报。
“何人报案,又所为何事?”
“那妇人自述陈璧,谁是要告自己女儿刘琴被恶人所害。”
董天青思索片刻吩咐:“好,那就升堂。”
说罢又起来,坐在一旁瘸了腿的椅子上整理衣冠,椅子晃得厉害,他稳住身子还是趔趄一下。
“哎呀,真是老了,椅子都坐不稳了。”
堂下陈璧一人跪在下面,她抓着袖子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攥得用力手都在抖。
董青坐在椅子上,背后匾上写着“明镜高悬”,他手里惊堂木一拍,升堂。
“民妇要告孙府草菅人命,害死我十六岁的女儿。”陈璧在堂下小声说话,整个空间?空荡又安静,陈璧的声音显得十分空灵。
“一个月前,我丈夫刘乘将女儿刘琴卖给孙府为奴,本以为孙府富贵好歹能吃饱……没想到十天前我女尸身被送回来,活生生的少了一只脚。”陈璧不知道将这套说辞在心里演练了多少遍,说起来竟丝毫没有结巴,只说到女儿惨状时,默默流了泪。
董天青面上表情不显,只是问道:“既是十天前的事,为何现在才来报官。”
“因为我丈夫拦着,他是个没良心的,恐怕报官孙府收回给他的银钱,所以不肯。”
陈璧伏在地上,头往前仰着,身体随着说话的声音颤动,眼泪糊满了脸颊。
“可怜我女儿,她才十六岁,还未出嫁啊!一定是他,一定是孙府的人做的,害了我女儿性命!”
她话里说得笼统只将人定在孙府范围内。
董天青叹口气,让一旁小吏递给陈璧一杯水以缓和她的情绪。
“陈氏,你所述本官也深感痛心,但你若要状告孙府,也得有证据啊。”
陈璧心里生出希望,那杯暖茶让人心里生出一阵暖意,证据她当然有,她手伸进袖中。
“证据我有!”一个有些沙哑低沉的男声出现。
董天青眉毛一皱:“堂外何人喧哗。”
那黑袍男人就拜在门口,弯下去的腰背弧线流畅优雅随着有些急促的喘息微微起伏,像是草原上即将发起攻击的狼。
“草民陈从玉,云州接袍使,陈氏妇人是草民雇主,证据在草民手上。”
董天青不信:“若是如此你们为何一前一后而来。”
“陈氏心急,没有等草民率先来了,还望大人开恩让草民也进去。”
外面因这一出聚了些人,程老三和文寻也在其中,程老三心急,不停地问文寻怎么办,谁知道老大再搞什么,先是拦人后是证据,他能有什么证据。
“先别急,从玉一定有办法的。”文寻手指不停把弄着玉佩的穗子,眼睛看向一边一个普通百姓,嘴唇微动。
那汉子点点头退下。
董天青点头,特许陈从玉进来。
陈从玉进来跪在陈璧一边,见她惊讶慌乱,小声安抚:“别慌,接下来我说的什么就是什么,切记。”
陈璧也是被搞昏了头,原本来报案已经要耗尽她所有勇气了,如今恩人一来,她也放松下来点头答应,没想到恩人竟也有同样遭遇。
见陈从玉磨磨蹭蹭还不将证据递上,董天青惊堂木一拍,呵道:“你可知蒙骗本官,构陷他人是何罪名!”
陈从玉倒还是镇静:“大人莫急,我要告孙府管家孙材残害无辜女子,不仅如此还收受贿赂假做账本,骗取孙府孙老爷家财,罪大恶极。”
接着怀中掏出两本册子呈于堂上,伸手挡住神色有些不对的陈璧。
董天青眉间一松,翻阅起来,两本皆是账册,只是一本记录女奴买卖,一本记录孙府吃穿流水,上面盖着孙府标识。
“你若说他假做账本确实为真,可他残杀百姓如何证明。”
“很简单,其中一册上记录那些女子姓名来处,大人可派人去查是否这些女子进入孙府中或无故惨死或不翼而飞。”
董天青朝旁边捕快点点头,人便飞速下去。
不消半个时辰,捕快回来低声附耳禀话。
董天青听罢,狠狠一拍桌子:“好大的胆子,简直可恶至极。”
他下来扶起陈璧,回头抚着胡子说道:“这样,你们先回去,待本官将孙府管家押来细细审问,两日后再升堂审案,如何?”
陈从玉大声道:“大人英明,草民退下了。”
陈璧看着陈从玉退下,纵心有不甘,还是迟疑着退下。
文寻遥遥地推着轮椅迎上来,说道:“这都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跟来了?”
一旁陈璧也像是憋不住了,拿出手中浸湿汗的华贵衣角泣泪:“恩公为何如此?杀我女儿的明明是孙老爷,您为何要说是管家孙材?”
这衣角是她从女儿紧攥着的手里拿出来的,这布料异常华贵,像是南方州府来的贡品,绣着铜钱纹。
她娘家早年做过布料生意,因而认得,后来没落,她也瞎了眼嫁给刘乘。
这种稀罕东西绝对不是孙管家能穿的起的,必定是孙老爷孙必富。
如此想着陈璧眼里泛着泪花,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此时此刻她攥着布料的手,和当初她女儿被送回来时攥着布料的手何其相似。
陈从玉默了默,最终开口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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