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快到达驿站时,她将这袋稍微晃动就叮当作响的金币,塞到随身携带的旧牛皮箱子里,等待车夫开门。
然而那个车夫却没有打开车门,也没帮她把马车后面绑着的其他行李卸下。
车夫走到车窗前说:“小姐,你在拉塞尔广场住那么久,我成天到晚驾车,载你去剧院、商店、舞会,你从没给过我一次赏钱,我知道你之前没钱,但现在你从塞德立先生那拿到不少钱,是不是该赏我几个钱,好报答我付出的劳动?”
瑞蓓卡狠狠地瞪他一眼,猛地推开车门,艰难地拖着随身携带的箱子、装着奥斯本送她帽子和衣服的礼盒,走下车。
“我要写信把你的行为告诉爱米莉亚!”
“你放心写吧,小姐心肠软,总会原谅我们的。”
见威胁无用,她把箱子放在地上垫着,放下手中的礼盒,转身到马车后面取下大件行李,宁愿全身挂满行李,坠得身体左偏右歪,也不愿意掏出一个便士。
“怪不得大家都说你难对付,怎么都榨不出油水,哼,好好抱稳你的行李吧,里面那些衣服本会给太太的贴身女佣的,便宜你了!”
车夫一边赶车离开一边嘟囔着说。
瑞蓓卡感到不可思议,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仆人那儿很受欢迎,没想到他们竟这样看待她!
也对,像那种小人物,永远不会对一个无依无靠但亲善的小姐产生尊重。
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友好,只要她掏不出赏钱,他们便不会喜欢她。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为他们增添了工作,侵占了他们的利益。
到对待仆役不必像朋友一样,她该拿出点威风来,如果能早点让塞德立家的仆役知道她的厉害,那个车夫绝不敢这么对她。
车站人来人往,她无法分批把行李拿到前往罗姆塞的马车那里,只好干站在原地。
瑞蓓卡大可以把行李全部放在地上,但她紧紧地拿着装钱的箱子,右手也没空着,连中指都没闲着,伸到礼盒上的蝴蝶结上,挑起礼盒。
她故意把自己弄成一副窘样子,挤出几滴泪水,半哭不哭地站在那儿。
每个路过的人,都要经过这双强忍泪水的绿眼睛的洗礼,
差不多轮到第四个路人时,他拜倒在抵过绿眼睛的威力下,殷勤地跑来帮她拎起另外那只箱子和礼盒。
等她走到前往罗姆塞的公共马车那儿时,车厢里已经坐满人,她不得不坐在车顶。
其实她有那么多钱,大可以掏出几个畿尼,阔气地买下车厢内某个人的座位,如果她肯出这些钱的话,她相信一定有人同意把座位给她。
但她是绝对不会为此多掏钱的,这种阔气的行为永远和她不相干,即使她身价上万,她也绝不可能多花一分钱。
此时此刻,她为自己小气的行为,找到一个非常恰当的理由,那就是单身小姐不易在外露财。
关于她即将工作的那户人家,瑞蓓卡跟塞德立夫妇打听过,他们的答复是:从未听说过,想来不是什么显赫人家。
因为有着这个前提,她一路上都打不起什么精神。
抱着布克德太太可能是个小农场主的妻子的最坏念头,在罗姆塞驿站,她看到布克德太太派来接她的两个车夫、一个听差,以及驷马马车时,何止是喜出望外。
爱米莉亚家的马车,约瑟夫先生的马车,包括奥斯本先生的马车,都只是两匹马拉车,布克德太太家里得多么富有?
她试图从脑子里找到马车每年的使费,借此判断布克德家的财富,但没能找到任何信息,她对此一点儿也不了解。
但她知道,爱米莉亚的嫁妆是一万镑,布克德小姐的嫁妆相比不低于两万镑,按照子女平分财产、布克德太太还有一两个孩子的情况计算,这户人家至少有四五万镑的存款。
那得是个相当大的地主了吧?
然而当马车真正靠近庄园,她发觉自己大大地低估了布克德家的权势。
为什么说是权势?
瑞蓓卡相信,那接近两英里宽的林场、看不到尽头的田地、宏伟不输任何贵族宅邸的哥特式城堡,绝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这么看来,平克顿小姐对她还算不错,没有故意刁难她,虽没有为她找一户贵族人家,但这家人的财富权势绝对不输给大部分贵族。
怀着雀跃的心情,她来到城堡内部。
女管家詹金森太太,引着她穿过方形大厅,从外面看上去,这座建筑像是十六世纪流行的风格,窗子很窄小,里面的光线果然不好,还没到傍晚,枝形蜡烛吊灯已经全部点亮。
空旷的的大厅和宽敞的走道,有种凄凉孤寂的感觉——忽略掉来往仆人充满喜气的表情的话。
瑞蓓卡想,布克德太太一定是个很宽和的女主人,不然仆人们绝无法整天这样乐呵呵的。
能有一个轻松的工作氛围当然好,只是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自从走进这栋屋子,她看见的所有仆人,无论男仆女仆,年老或是年轻,都长得很漂亮。
这种漂亮绝不是巧合,她从没在其他任何地方见过这么多漂亮的人凑在一块儿,即使是跟着爱米莉亚参加市政长官家的舞会,那里的年轻男女,外貌俊美的人,也没有这里的漂亮仆人多。
难道罗姆塞这个地方和别的地方不同,专门盛产美男美女,但这并不能作为问题的答案。
她在索霍区接触的所有人种里,从比例上来看,英国人的长相实际上是长得奇奇怪怪者多,远不如意大利人或是日耳曼人长得漂亮。
罗姆塞人难道不是英国人,不属于盎格鲁-撒克逊人种?
在经过该家族至少四代人的画像后,瑞蓓卡抵达布克德太太所在的起居室,詹金森太太敲敲门,握住镀金门把手,拉开那扇一半镶着玻璃的门。
“夏普小姐到。”
布克德太太比她想象得要年轻,看上去只有四十岁,穿着白色开司米外扣粉红结的梳妆衣,黑色的鬈发随意地在脑袋后盘了个髻,像是午睡刚醒还没来得及穿衣打扮的样子,懒懒地靠在沙发上。
对方一见到她,非常惊喜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平克顿小姐没告诉我,你竟然长得这么漂亮!这下好了,我不用担心她给我派个……”
“布克德太太,您可以放心的尽情说下去,我不会告诉平克顿小姐的,正好我也想知道外人对平克顿女校的看法,因为我恰好对那儿有些想法。”
“你也是平克顿女校毕业的?”
瑞蓓卡不清楚自己的情况,算不算得上是平克顿女校的毕业生,法语教师的身份似乎更贴合实际,但她毕竟也在那儿接受过一点教育,听布克德太太的口风,她曾经也是那儿的学生。
她点点头。
“我也是那儿的学生,不过我只在那所学校待了半年,说实在的,我受不了那里修道院式的气氛,每天按时祷告、吃饭、上课、散步,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老师看着你,都有说不完的这不许做那不许做……”
布克德太太看着她的眼睛,非常高兴,说起话来热情异常,不知不觉中,话题越来越远。
“那半年简直是我最糟糕的记忆,我天天都给爸爸妈妈写信,让他们带我回去。我姐姐也在那里,她死活都要留我作伴,每次我写信抱怨,她便写信称赞那里,导致我离开学校回家,已经是半年后的事。”
见瑞蓓卡听到她对平克顿女校的抱怨,没有半点儿不满,她拉着瑞蓓卡,让她坐到她身边,本是想表示亲近。
但她凑近那抹怡人的绿色时,瞬间把想说的怨言给忘干净了,只顾着欣赏。
“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有,但您是一个这样称赞我的女性。”
“那这真是我的荣幸,我知道我很擅长捕捉美丽,美丽的东西能让我心情愉快。你看看屋子里的佣人和装修,就能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
瑞蓓卡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恕我直言,太太,您就是美丽的本身啊,如果我是您,才不必到处捕捉美,我只需要每天照上一个钟头的镜子,我就会非常高兴。请问您是三十几岁呢?”
“你也太会夸人啦,我经常听人说我看上去只有四十岁,三十几岁这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听。”
“那可能是我见过的三十几岁的人不如您天生丽质吧。”
两人又凑在一起,互相称赞两句,直到觉得差不多了,瑞蓓卡才提起布克德小姐的事。
“詹金森太太,请你把蕾妮请过来见见她的老师。”
“蕾妮(法语)?法语名字?”
布克德太太喜出望外:“你很擅长法语吗?”
“当然,我是英法混血,我的母亲是法国蒙默朗西家族的后裔。”
布克德太太握住她的手,声音因为激动变得很尖细:“我也是英法混血,我母亲达勒姆伯爵夫人,是瓦勒尼埃家族的女儿,咱们有亲戚关系呢!”
瑞蓓卡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母亲的出身,她虽然时常提起,但其实并不明确,更不了解。
如果布克德太太要跟她聊这些事,她该怎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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