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泥土腐烂和某种紧张气息混合的味道。肖春生伏在潮湿的落叶层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放得极大。他透过灌木的缝隙,死死盯着前方那片空地。
微弱的煤油灯光勾勒出三个模糊的人影,围着一口小箱子低声交谈,语速很快,带着某种边境地带特有的、生硬的口音。他们手里拿着的是苏制AK步枪的轮廓,姿态松懈中透着惯常的警惕。
顾衡如同融入夜色的阴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贴近到极近的距离。他没有立刻动手,像是在评估,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肖春生握枪的手心沁出冷汗,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回忆着顾衡的教导:目标优先级、射击角度、后坐力控制、以及最重要的——绝对的冷静。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身材最高大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朝着顾衡潜藏的方向望来,手指下意识地搭上了步枪的扳机。
“咻——”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破空声响起。
高个男人身体猛地一僵,眉心处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他眼中的惊疑尚未完全展开,便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向后倒下。
是顾衡!他开枪了!
另外两人瞬间反应过来,惊骇之下,下意识地就要举枪。
“左边!”顾衡冰冷短促的命令如同针尖刺入肖春生的耳膜。
几乎是一种本能,肖春生猛地抬起手臂,视线、准星、左侧那个正慌乱拉枪栓的目标,三点一线!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压下!
“咻——”
又一声轻微的枪响。
子弹脱膛而出的后坐力撞得他手腕微微一麻。他看到左侧那个目标的胸□□开一团血花,动作戛然而止,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仰面倒下。
干净利落。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训练了千百遍后形成的肌肉记忆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精准。
剩下的最后一人彻底慌了神,怪叫一声,丢下枪就想往林子深处逃窜。
顾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掠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没有用枪,在对方跑出两步时,已经从后面贴近,左手闪电般捂住对方的口鼻,右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抹过了对方的喉咙。
“呃……”一声极其短促的、被扼死在喉咙里的呜咽。
鲜血如同泼墨般溅射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那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彻底瘫软下去。
顾衡松开手,任由尸体软倒在地。他站直身体,匕首上的血珠顺着刃口滑落,滴在枯叶上,悄无声息。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只是冷漠地扫视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仿佛只是清理了几件碍事的垃圾。
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十几秒。
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林间空地,只剩下煤油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肖春生依旧保持着射击后的姿势,半跪在灌木后,手臂微微颤抖。他看着空地中央那个持刀而立的、如同死神化身的男人,又看向自己刚才射杀的那个目标。胸口那片洇开的暗红,在灯光下刺眼得让他胃部一阵翻搅。
他杀人了。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没有想象中的剧烈呕吐或精神崩溃,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的虚脱感,和一种灵魂被强行剥离出一部分的空洞。那个倒下的身影,曾经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呼吸,有体温,或许也有家人……
“检查装备,清理痕迹。”顾衡冰冷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怔忪。
肖春生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站起来。他走到自己射杀的那具尸体旁,忍着不适,快速搜查了对方的口袋,找到一些零散的纸币、一个金属酒壶和几发步枪子弹。他将这些东西递给走过来的顾衡。
顾衡看也没看,接过,连同他从另外两具尸体上搜出的东西,一起扔进了那个小箱子,然后合上盖子。他动作熟练地开始处理现场,用泥土掩盖血迹,将尸体拖到更深的灌木丛中掩盖。
肖春生学着的样子,默默帮忙。他的动作还有些僵硬,但大脑已经恢复了运转。他意识到,这三个人,很可能就是之前情报里提到的、试图渗透过来的那股武装分子的外围人员或者接头人。那个箱子里,装的或许就是违禁品或者情报。
他们刚才,完成了一次小规模的、无声的清除任务。
处理完现场,顾衡提起那个箱子,看了肖春生一眼。昏暗的光线下,肖春生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还算稳定,没有崩溃的迹象。
“走。”顾衡言简意赅,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撤离。
肖春生立刻跟上。回程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只是这一次,肖春生感觉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林间的风声,虫鸣,都带着一种陌生的、冰冷的质感。
回到吉普车旁,顾衡将箱子扔进后备箱,两人上车。顾衡发动引擎,调转车头,驶离了这片刚刚发生过杀戮的林地。
车内依旧沉默。肖春生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冰冷而真实的噩梦中醒来。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仿佛还能感受到开枪时那瞬间的后坐力和子弹命中目标时传来的、细微的触感。
“感觉如何?”顾衡忽然开口,声音在引擎的噪音中显得有些模糊。
肖春生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答:“……像做了个梦。”
一个血腥、冰冷,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顾衡没有再问。他知道,这种第一次杀戮后的冲击,需要时间去消化和适应。能保持基本的冷静和行动力,已经算合格了。
车子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回到了那栋孤寂的灰色小楼。
停下车,顾衡没有立刻下去,他侧过头,看着副驾驶座上依旧有些怔忪的肖春生。
“记住这种感觉。”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记住生命消失的重量。”
“这会让你在未来,更谨慎,也更……强大。”
肖春生抬起头,看向顾衡。晨曦的微光已经开始在天边浮现,勾勒出顾衡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的眼神深邃,里面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肖春生明白了。顾衡带他去见血,不是为了让他享受杀戮,而是为了让他直面死亡,理解代价,从而……真正地成熟起来。
他这片被月光强行带上岸、历经打磨锻造的海,今夜,终于淬火开刃,染上了第一抹无法洗去的、猩红的色彩。
初刃已开,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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