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霁听话的走近了一点，没什么感情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你不要忘了，对我的承诺。”
“可是徐霁。”苏榕望向他的目光带了一点疑惑，“你没有做到我提出的要求。”
“你要我来……来杀你，我来了。你还想我做什么？”
“我说过了。”苏榕站起来，一只手搭在徐霁的肩上，“我要的是你当着夏炽的面杀我。”
“别把他卷进来。”徐霁举起尖刀，“你应该已经接到过秦医生的电话了。”
苏榕好像觉得有点没意思，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难看，不耐烦道： “那又怎样。”
“徐霁，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苏榕捧着徐霁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四目相对，“那我们呢？你明明说我是你很重要的朋友的，你明明说过的。你为什么要撕掉那张合照，为什么！”
“我不和疯子做朋友。”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先说要和我做朋友的，你凭什么说这种话。”苏榕捧着他的脸的那双手微微有些发抖，“徐霁，秦松枫给我的u盘我已经毁了，不能有人毁了你，秦松枫也不行。”
“你不就喜欢这样吗？”徐霁面上没什么情绪起伏，视频里是他曾经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时候肢解蝴蝶的视频，“看到我也是疯子，你就高兴了，不是吗？”
“我不是！”苏榕捉住徐霁拿着尖刀的手，狠狠捅进自己的腹腔，享受着痛感，“我只是……想继续和你做朋友，你不是嫌弃我是个疯子吗？只要你也和我一样了，我们就能继续做朋友了，对不对？我只是想继续和你做朋友，我不允许别的人来威胁你。我不允许。秦松枫太不听话了！”
徐霁握着尖刀的手抖得不行，即使已经做过了足够的心理预设，可此刻，自己手上的刀真的刺入苏榕的血肉，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害怕。
“徐霁，以后我们做朋友吧，好不好？”苏榕手上更使劲，刀捅得更深了。
徐霁恍惚看见了十八岁的苏榕。
时空重叠，不过两人换了位，那时候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徐霁。
“苏榕，以后我们做朋友吧，好不好？”
“苏榕，我觉得你挺好的，你人温柔，成绩也好，就算你喜欢穿裙子，可又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我觉得你没有错。”
“苏榕，大家既然可以接受打扮得酷酷的女生，我觉得你打扮得可爱一点也很正常啊，他们不能接受，本质上是接受女性男性化不接受男性女性化，还是一种男女不平等。但其实本来这两种行为都没有错，人本来就应该是多元的，没有谁应该怎样的不可逾越的框架制约。”
“苏榕，他们也不太喜欢我，我也没有朋友，那我们两个都不被喜欢的人，喜欢彼此吧。好吗？以后我和你做朋友。”
……
思绪回笼，徐霁看着苏榕身上这条染血的白裙子，就想到，他第一次见苏榕，苏榕穿的就是这条白裙子。
那时候苏榕被那群人堵在厕所里，逼他换上这条裙子。
“哎，你们说，这么一看，他长得确实还是很清秀嘛，穿起裙子来确实好看，至少比班上有些死肥母猪好看，对吧？”
“难怪他喜欢在家偷偷穿裙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被家长告到班主任那里了，让班主任教育他。”
“小娘炮，躲什么，在家可以穿，在学校怎么就不敢了？今天一整天上课必须穿着这条裙子，不然……你知道的，我们哥几个拳头很硬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徐霁有些难过，对啊，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受害者，却都一辈子活在大雨的余潮里。
“徐霁，我是杀了人，可我有错吗？我杀的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苏榕眼角有泪，连鼻头都红红的，看起来很惹人怜爱，“我有错吗？你为什么要讨厌我呢？你为什么要撕掉那张合照呢？你明明也一样恨他们啊……”
“可是他们不该由你来杀，有警察……”
徐霁还没说完，苏榕就打断了他：“徐霁，你在说什么自欺欺人的话，我不相信你不清醒，他们根本，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我不动手，没有人会替我们报仇。没有人。你很清楚。他们能很轻易揭过这件事，然后在家里的安排下顺风顺水一辈子。你很清楚。”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原因？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
“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坏孩子，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心胸那么狭隘。”
“几句玩笑话而已。快点，彼此握个手，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
没人觉得他们做错了。
他们也可能受到什么惩罚。
几句话而已。
一个玩笑而已。
在他们眼里不算伤害。
只要你还全须全尾，没缺胳膊少腿，老师就不会想惹麻烦。就只会想让你们握手言和。
–
徐霁忍着眼泪，把尖刀往出拨，苏榕本来想摁住，但因为流了不少的血已经没什么力气摁住他的手了，被他拔出来了。
苏榕错了吗？
他真的不知道。
毕竟他也写下了那样的杀人计划。
他也恨他们。
–
门外如约响起敲门声和警笛声，他知道是宁季和警察赶到了，也知道在他拖延时间的过程中，宁季已经把秦松枫拿到的视频传到了网上，或许甚至已经开始发酵。
但徐霁没有开门。
他本来觉得苏榕应该去监狱为自己的错赎罪的。
可是他现在犹豫了。
苏榕真的错了吗？
但箭在弦上，他早已没有退路。
苏榕听见警笛声，丝毫不意外。
看着徐霁有些自责的面色，苏榕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想让他心情好一点。
“你以为我不知道秦松枫偷走了我视频吗？你以为我藏了这么多年都能好好的，他凭什么现在能轻易拿到我的电脑呢？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和秦松枫断了？”苏榕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很苍白，但却还是笑着，像个快要碎掉的漂亮瓷娃娃，“因为我故意的。不管你今天赴不赴约，我都会帮你的。我已经设好了定时邮件，明天早上，全世界都会收到苏榕的遗书，所有人都会知道那些事情，我的钱也已经进了饶广源的账户了，在你进到这所房间之前。我知道我会死，所以不想牵连老秦，想放他走。”
徐霁愣住了。
“你怎么，这么着急呢。”他抬起手，摸了摸徐霁的脸，“不过，你想提前，我也愿意让你如愿。徐霁，我们继续做朋友吧，好不好？你别讨厌我了。”
外面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甚至已经开始踹门。
“我没有讨厌你。”徐霁握住他摸自己脸的那只手，“我们当然，可以继续做朋友。我之前只是不想……不想你走上这样一条路，你明明，可以有很光明的未来。明明可以。”
“好了，死在你面前，你肯定一辈子也忘不了我这个朋友了。你要好好记住我，徐霁。”
“你什么意思？”
警察终于破开门，一群警察举着枪跑上楼梯。
与此同时，苏榕握住尖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苏榕！”
那群警察举着枪进入房间时，正好目睹苏榕的自杀。
他好像精准计算好了时间，不给徐霁任何被误会的机会。
–
那天的互联网大瓜一个接一个，网友们像瓜田里的猹。
先有悬而未决的连环杀人案杀手居然自爆身份是著名作家苏榕，在家中自杀后留下了一封内容耐人寻味的遗书。网友纷纷呼吁国家政府推动校园霸凌相关法律法案的颁布。不要再逼得更多的“苏榕”只能自己为自己讨公道。
后有代笔作者万人书联名揭露YH这个控制怀揣文学梦的年轻作者的代笔工厂、叶闲作为曾经晏温的编辑告诉了所有人当年“抄袭风波”的原委，宁季承认自己抄袭事实与代笔事实，甚至连他的处女作也是抄袭苏榕的杀人计划的基础上改编。
先前卷入“抄袭风波”作家晏温迎来口碑反转，惹得众吃瓜网友纷纷怜爱。
好像一切都是朝着徐霁曾经所希望的，好的方向走的。
他终于摆脱了这场连绵不断的阴雨，迎来了晴天。
可是他根本高兴不起来。
苏榕死亡的这个夜晚，徐霁一整夜失眠。
夏炽拿回了那张被苏榕粘起来的徐霁和他的合照，准备回南华的时候带回去，摆在徐霁的书桌上。
夏炽知道他不想说话，就安静的抱着他，陪着他一起失眠。
看着酒店窗户里的天空翻出一点鱼肚白的时候，徐霁终于出了声：“夏炽，我想过苏榕会死的。没想过他会死在我怀里的。”
“我知道。”夏炽亲了亲他的后脑勺，“你们都只是想不那么痛苦了而已。你们都没有做错。他只能靠着施暴者的死亡视频才能入眠的这些年，也许对他而言是另一种折磨。我知道，你希望他放下那些向前看，才会对他杀人生气，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疯了。但是身上的疤会好，心里的疤很难。放下谈何容易，执念积久成怨。也许他的离开，对他自己而言也算是解脱。这是他的决定，和你没关系，徐霁，你不要自责。”
苏榕不喜欢徐霁，他们俩就是友情向。
一条小苦瓜在当时的情境下不会喜欢上另一条小苦瓜的。
徐霁很难不喜欢当时闯进来的太阳。
苏榕把秦松枫当成救命稻草（但这根稻草其实是不靠谱的）有些病态的依恋又有一些对他的恨的反正就是有点畸形的情感，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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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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