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迎面都是从步道返回的游客。他们戴好口罩，逆着人流往山峰上爬。海拔升高，被雪覆盖的地方越来越多。到达峰顶坪，更是一片开阔的雪景。
太阳好像早已落山，散不开的阴云令天黑得更快。蓝灰色天光里，他们走入雪地，坐在一块大石上喘气。
“怒那体力很不错呢。”田柾国扒下墨镜和口罩，呼出一团团白雾。
“以前有锻炼，现在倒是松懈不少，连舞都很少跳。”宋允雪解开牛仔外套的拉链，让冷气灌入身体降温。
“这次舞台会有舞蹈吗？Smooth Call这首歌，其实也挺适合编舞。”她离开别墅后，他就再没见她跳过舞。
“跟你们不一样，杰米斯不是唱跳歌手。”宋允雪弯弯眼睛，“但应该有舞台设计吧，等后几日排练才知道。”
“如果在韩国出道，怒那会是很成功的爱豆吧。”田柾国昂起头畅想，“能跳会唱，又是制作人。”还长成这样……他瞄过去一眼，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震动。“以前没有想过吗？当歌手的事。”如果允雪早就选择这条路，也许他们会从一开始就认识呢。
宋允雪托着脸，望向暗蓝色的雪地尽头。“其实想过。在日本时还入了个乐队。后来嘛，种种原因没走下去。”
田柾国惊了下。“组过乐队？”
“很久之前了，我想想——一二、一三年的时候。当时正念高中，还很爱玩。”她露出怀念的笑。
而他高中时已经出道，有着白天上课晚上打歌的回忆。没关系，即使他们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但终究还是会相遇——田柾国相信这是注定的。他还在期待宋允雪继续讲乐队的事，她却站起来，跳下石头，往雪里走去。
山顶积雪不深，刚没过鞋面，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宋允雪蹲下，捧起一块没被踩踏过的雪，在手里团团搓搓。听到身后的人走过来，她扭头看准方向，猛地一扔。
雪团啪地绽放在田柾国的外套上。“啊怒那——真幼稚。确定要玩吗？你会很惨的。”他放着狠话，弯腰抄起雪块。雪却像花瓣一样轻轻洒落在她身前。
“来啊！坐着很快就变冷了。”宋允雪挑衅着，看田柾国要动真格，连忙跑开。她一边躲避，一边弯腰拾雪，寻找机会攻击。天快黑透了，峰顶没几个人，他们肆无忌惮地追逐打闹，放声大笑。
“为什么你速度那么快！”宋允雪手里的雪球还没团好，田柾国的攻击已经袭来。她侧身一挡，雪打在她肩头，散满半瀑头发。“对不起，”田柾国慌忙跑过来，“疼吗？”
见她还在笑、甩落头上的冰晶，田柾国伸手帮她拍拍。她也抬手整理头发，他们的手碰到一起。“你的手好冷。”田柾国说，小心地用指尖捡走她发间的一瓣雪。
没戴手套，打雪仗这一会，她的手指已经冻透。宋允雪将双臂交叉，手插入外套里层，无意识地瞪着他。
这幅样子可爱死了。田柾国傻笑着，突然拉下外套拉链，将她手臂解开，握着两只手腕放到自己腰侧。
“这里更暖。”他被冰得打了个冷颤，却按实她双手不让缩回去。腰间的寒气源源不绝，他低低叫了一声，又痛苦又享受。
喜欢这样？宋允雪干脆将掌心紧贴。单层布料下，是火炉一样的身躯，没多久，她的手就完全恢复知觉。手指重新活动自如，她坏心地在他腰上抓挠两把。
田柾国痒得瑟缩一下，却没有甩开她。他笑着站直，暗暗绷紧腰腹。“要不要再摸摸？有腹肌呢。”他垂眼望她，故作挑逗，耳尖却红得穿透了昏暗。
宋允雪的手慢慢向前移，他同时松开她的手腕。她用指尖轻轻拂过他腹前的布料，察觉出他身上紧张又微小的起伏。宋允雪一笑，没有再碰，收回了手。
“允雪。”见她离开，田柾国急忙唤了一声。
没有叫怒那，喊的是她的名字。“允雪……”他的睫毛低垂着，在夜色中颤动，似乎想挽留，又似乎想言明什么。
“允雪。”他又说，看清她在用很认真的眼神回望。
田柾国吞咽一下，不安像寒风一样包裹住他。他忽然想不起要说什么，那些或许存在过的话语如一团巨大的空气，哽在他的喉咙。是那个时刻吗？他准备好了吗？
“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宋允雪低下头，刻意不给他时间。
田柾国懵然眨眨眼。“什么？”他条件反射似地问。
“雪（Seol）。”宋允雪盯着鞋尖，往前推了推，簇起一小堆积雪，“是我妈妈为了纪念她妈妈选的字。在汉语里，是雪（Nun）的意思。”
田柾国慢慢听懂了。他弯下腰，将手指插入地面，捧起一把晶莹、松脆的雪。
“原来是这么美的字。”他低喃，抬头看她一眼，缓缓收紧手掌，仿佛抓住的是她。
宋允雪却摇了摇头。“妈妈第一次看见雪，是八岁，在邮轮上。航程漫长又枯燥，终日只能看见一锅冷汤一样白茫茫的海水。但有一天尤其可怕，她说，‘风吹得整条船都在晃，我和妈妈在船舱里祈祷。然后，像一瞬间发生的事，一片厚厚的灰云堆压过来，棉被般地盖在我们头顶。’狂浪停了，舷窗外下起了雪。”
她与田柾国对视一眼。他的眼神剔透，专注，动人。
“妈妈跟着外婆走到甲板上，感觉世界都安静下来。她伸出手，想抓住迎面飘来的雪，可它们一碰就化。那些落在甲板、栏杆、海面的雪也一样，只要落下，就很快消失，了无痕迹。只有飘在空中的才是真正的雪——那是她第一个、亦是最深刻的印象。”
她停下讲述，而田柾国敏锐地发现她的异样。“你……不喜欢雪么？”他问，感受到小雪花不断在掌心融化。
宋允雪退后两步，笑起来。“没有不喜欢啊。”她转过身，向栈道走去，“天黑了，下山吧。”
雪从他手里簌簌落下，冰晶消融的冷意残留。田柾国搓了搓手，小跑着跟上。他好像已经忘记那种不安，只记住了属于她名字的故事——如同一把密钥，锁住今晚属于他们之间的记忆。
下山之后，他们在路边餐馆吃了碗暖呼呼的拉面。宋允雪开车将他送回酒店，然后消失在马路的车流里。山顶那种静寂的寒气似乎还萦绕不散，他走在酒店走廊软软的地毯上，恍然仍踏在雪中。她名字的含义和由来，一定是最亲近的人才会知道吧。允雪告诉了他，是不是代表——
田柾国停下脚步。他房间门外不远处，赫然站着一个人。听到声响，人影动了动，灯光照出那张脸，和嘴角一根白色的细长物体。
“柾国啊。”金泰亨两指捻着细棍，将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不能走得那么迟疑，宛若做了什么亏心事。田柾国恢复正常步速，掏出房卡。“要拍摄vlog啊。你们呢？今天已经拍完了吗？”他记得泰亨是跟智旻和硕珍一起行动。
“拍了什么？”金泰亨不回答，又将棒棒糖塞入口中。
看着糖棍一跳一跳，田柾国蓦地生出挑明的勇气。“除了昨天提过的，还去了Revontulet，见到——杰米斯和允雪。”
金泰亨毫不意外地笑笑，用力嘬了下糖果。“她怎么样？排练还顺利吗？”他的语气轻轻巧巧，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还好。”田柾国刷卡，打开门锁。他按住门把手，扭头看泰亨：“要进来吗？”
“不了，早点睡。”金泰亨一踢墙脚，绕过他身后，从头到尾都没显露过出现在他房间外的理由。田柾国反手关门，靠在墙上，深深呼吸。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风平且浪静。他们打散了前两天的分组，继续拍摄在LA的vlog。休息止于十二月的到来，Jingle Ball的表演将近，成员们重新聚到一起练习，准备明天去现场彩排。
“允雪他们没跟我们在同个时间段彩排。”金南俊看着手机说。
化妆镜前，好几个人都望过去。田柾国伸手够台面的手机，没察觉镜子里的视线。
但凡将注意力从智旻身上移开一点，金泰亨发现柾国简直满身破绽。回忆起首尔公寓里见到的忙内，他心里高悬的怀疑终于落地。看来，他也在自欺欺人，以为将所有矛头对准智旻，就能解决他与允雪之间的障碍。他是那么天真，以至于智旻找到机会，给他始料未及的一击。
“柾国最近很喜欢鲜花，要不要给他带一束？”他们拍vlog那日，路过花店，朴智旻突然说。
“无缘无故带花，太暧昧了吧。”金硕珍嬉笑着，挂在两个弟弟肩上。
“不过他在LA应该有熟悉的花店。两个月前，他下过许多订单呢。”朴智旻笑了笑。
金硕珍直起身，惊异地看着弟弟。“送给谁？”
“不知道，朋友吧。”朴智旻率先从花店门口走开。金硕珍回头望另一个弟弟：“泰亨啊，发什么呆？想要花吗，哥给你买。”
“不用。”金泰亨跟上，勉强一笑。他只顾盯着智旻的背影，所以看不见金硕珍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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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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