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峨眉名传天下，上山的香客、求道学艺的弟子更多了，一眼看去，满山是人。白一子心里慌张，远远躲在后院，不敢叫外人瞧见，他那追缉榜文必定贴得到处都是了。于情理，普渡堂前周旋待客，于和在后边管弟子们练功，绝口不言堂前事。前边热闹，人声骚动，于和他沉脸冷道，“想去前边当下便走，往后别来我面前问道求艺，再无授业之谊。有走的，尽管去。”
白一子不知余下的人作何想法，是迫于师叔发怨，还是真心聆听，只知自己绝不到前边沾惹，世俗的来往、牵涉，早与自己无关，何必惦记几分香火钱。他看着大师兄夏侯仁，心中暗赞，那人风波不动，静若深水，随在于和身边比他还专心。四目交汇，朝师兄露出笑脸。顽皮……夏侯仁有意近前提点他两下。
弟子们执剑演练，前边来人请于和，众目之下，于和练完才收式停身。
“既有事，就走吧。” 他平淡地答应，就朝前走。
“您，就这般去？” 那弟子跟着，低声地问。
“还待怎么？”
“今日来了些贵客，前边人多，师叔可要换身衣裳。”
那人绞起眉头，冷然一声，“多贵的贵客，几钱一称。”
到前边见贵客袍服皂履，头顶冠带，周遭文武随行，分明的官相。于和吃惊不小，潜在边上盯着普渡。普渡衣冠整肃，威仪堂堂，通身宗师风范，与那老爷亲手请香，里外参拜，尽地主之谊。来人必定非比寻常，于和不愿多沾惹，退几步躲在列宾之后。
贵人看上去和气肃穆，满面春风，岂会省事。朝普渡探问，“可请到于仙长？久闻于仙长高名，武功盖世，气魄过人，乃当世英豪，能否有一面之缘。”
普渡还以客套，“大人谬赞，我这师弟只知埋头修行，不常见人，少识场面，请您宽待。正于门内教习弟子，刚差人去叫，想必已到了。”
于和整了整身上，随弟子稳步上前，站至普渡身旁，朝来宾交手揖拜，躬身见礼，作平常招呼道，“在下于和，见过大人。”
于和未着华服，亦金玉之姿难掩，布衣短衫，为演武教习刹腰束袖，观之举止端持，行动利落。
“果真是高人逸士，不入流俗。”
“大人谬赞。”
寒暄言毕，于和跟着普渡，随那大人前后敬奉，里外参拜，在八宝云霄观游走几处，又问普渡山门弟子与周边世情，普渡一一还答。赞言道，“此行本府见门规整肃，四野安然，峨眉派遵奉绿林武道，不入世俗，亦能友爱近邻，彼此守望，为民间传文习武，义诊助农，本官甚慰。普总门长执掌武林乃是朝野之幸。”
普渡施礼，“贫道虽在空门，亦知四海一心，万众同舟之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天下大定，万民兴业，各门各派欣欣向荣，峨眉不过沧海之粟，岂能自视超然？武功要术本就是民智之汇集，来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何不可？凡能利国利民，本门义不容辞。”
他们言语互答，相谈甚欢，请那大人移步客室，好生安顿，还要留上几日。
“普老爷慢走。” 普渡往回走，听见有人叫，不是好气儿，是于和从后面赶上。那人挑起眉眼，露出三分不明的笑。两人并肩放步，慢行石桥，正见浮萍欲睡，水鸟归栖。“说好我不来，还叫我来，莫非师兄上了年纪，该健忘了。” 于和趴在桥上，看夜鹭缩脖摆尾，真像官老爷身后随着的一行，很是可乐。
普渡好声说，“你不出来便罢，哪想人家问了，没法拂他面子。”
于和仰首道，“师兄，我等习武入道，身在空门，只敬天地，不拘凡俗礼法，众生困于因果你来我往，而我等遁走一方清明自在，朝人间化些有缘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是官是民，谁比谁有面子？父母官不是我的亲爹娘，纵是九五至尊，他坐他的大殿，我参我的道。”
天日暗去，星月辉映，他见到普渡凝着面庞，皱着眉宇，有隐隐的息声压在喉间。他们不自觉拖慢脚步，如同步上蜀道，险峻艰难。
“……” 普渡堂皇出手抓住他，紧紧攥住手掌……生怕走散似的。
于和记得，普渡的手掌很热，很是紧张，将他死死捏紧，挣之不脱。好半天，他垂目思虑，老实道，“师兄是人杰，而我粗浅，这么多年，是师兄迁就我……”
于和的眼里盛满失措与茫然，灼灼莲目刺得普渡心疼，“如今师兄统领八十一门，坐镇江湖，我，我还能为师兄做些什么……我可还有些用？” 他再也压忍不住，紧锁眉头，誓要剖心求问，把心疑诉尽，“自从回来，山上总多些不相干的人，既非同道，亦非弟子，又非香客，我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又是官，又是兵，老是来找你，你就不怕么？！”
于和揪住他痛诉，听着不知何等辛苦，凄凄月影令玉颜黯然。“咱们这等人哪有不缩着脑袋过日子的！那小子再傻也知道好赖，吓得不敢出来，还当是抓他……咱们从来知心，可我不懂你为什么！我已不懂你了……” 他日日忍耐着莫名的疏离与隔阂感，一下从心里倒出好些话，似要道完积攒多年的心语，重重叹气，“朝廷的事咱们管不了，管不起，世上太多事，没完没了地缠人……我没有师兄这般志气，好容易安定，只想呆下来，过静心日子。”
于和晃晃荡荡，无精打采，抽掉魂魄似的，满嘴念着，“不打了，不杀了，我便无用了……兵不血刃是师兄的本事，往后我得闲歇着……”
普渡听过，扯袖将他锢住，心里滋味万千，抚背耳语，“我知道你难过……我做这些可是贪图俗利？你心里是这么想我的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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