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华山

敖无心迎着杨婵那道饱含复杂情绪的视线,没有回避,率先一笑,“见过三圣母,在下真君神殿执律长,敖无心。”

杨戬眼波微动,余光瞥向敖无心,羽睫遮住了眼底神色,终是没有向杨婵解释什么,只温言道:“二位远迎了。”

刘彦昌并不认识敖无心,连听都不曾听过有关西海三公主的往事,此刻并未露出异样,极自然地展臂侧身,引贵客前行。

杨婵本来涌上满肚的疑问和惊讶,可在场的连哮天犬都一脸镇定,她情理之中的惊疑倒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杨婵只得先按下诸多猜想,先对杨戬认错道:“都是三妹大意,没能趁早留意盯上华山的贼人,令上古神器失窃,实在无颜面对华山百姓。”

敖无心眼观鼻鼻观心,只听着他们兄妹二人说话。

杨戬道:“既有觊觎宝莲灯的胆子,又有操纵宝莲灯的本事,便不是等闲之人,三妹不必过于自责。此番二哥下界,一切交给二哥便是。”

话音清淡,语意还算温暖。敖无心莫名替杨婵松了口气。总觉得杨婵有些拘谨,不知是由于她在的缘故,还是与杨戬之间尚未冰释前嫌。

正这般想着,敖无心察觉杨婵的视线又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抬眼,四目相对,敖无心分明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阔别重逢的欣喜、沧海桑田的感慨、物是人非的唏嘘和难以掩饰的困惑。

杨婵张了张口,并未立即出言,似在犹豫该如何称呼。

嫂嫂?自是不该再唤。寸心?似乎也不妥当。敖执律?更是生疏别扭。

杨戬仿佛能读心似的,“你就叫她无心吧。”

难得他如此体贴地做好安排,敖无心和杨婵同时松了口气,但也只是相视微笑,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气氛尴尬至极。

敖无心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刘彦昌身上。

她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刘彦昌。敢对三圣母动心,还从二爷手底下活下来的人,应该不简单。

只见这书生样貌停留在四十上下年岁,眉眼清俊舒阔,着一身寻常直裾,罩一件素白大氅,通身不见金玉宝器,却自有一股儒雅高华的气度,静默间深沉稳重,的确算得上出挑。

刘彦昌留意到敖无心探究的目光,不以为忤,回以礼貌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在前引路。

与这样的温和书生相伴,日子定然是岁月静好吧。敖无心默默地想。只可惜自己曾经爱上的是个桀骜不驯的英雄少年,与天争,与地斗,永无宁日,她当初却傻傻地以为能同这样的人安稳到老。

如今回想起来能一眼看破结局,当初却苦苦纠缠了两千年,真可笑啊。

穿过一片不大的桃林,一座面阔三间的古朴茅屋便映入视线,低矮的木篱围起小院,院中摆着一套桃木桌椅,桌上放着一套用旧的粗陶茶具,茶盘上摆了几朵桃花点缀。

如此人间美景,只看上一眼便令人心神宁静,敖无心看向杨婵的目光里便又多了一分欣慰、一分羡慕。

杨戬和敖无心被迎进屋内,哮天犬耐不住静,化回原形自己到外面玩耍去了。

茅屋内并不宽敞,莫说与真君神殿相比,便是比之灌江口杨府也小得可怜。可是陈设处处精致质朴,新鲜的桃枝插在大巧若拙的陶罐里,满室茶香花香幽幽,却又比九重天上的仙境更令人神怡。

“三圣母好雅兴。”敖无心由衷赞道。

杨婵抿唇一笑,“是彦昌,他最好弄这些附庸风雅的插枝、点缀,我只是个在旁沾光共赏的。”

说起这话时,杨婵眼底因宝莲灯失窃的阴郁淡了几分,温柔地望向落座的凡人丈夫。

刘彦昌冲杨婵也是温柔一笑,亲手沏了一壶桃花茶,茶色暖黄清透,花香袅袅。

杨婵将茶捧给杨戬和敖无心,轻叹一声,这才切入正题,将宝莲灯失窃以来的情况一一说了。

先是发现宝莲灯不见,而后山神来报过几次,有人曾发挥出宝莲灯的威力,均未发现对战的痕迹,似乎只是在练功。苦苦搜山后一无所获,连贼人的影子都没见过,再后来,便是最近一次大动,山体损坏严重,所幸没有百姓伤亡。

敖无心和杨戬对视了一眼,听出最近这一次便是他们所经历的那次。从现场痕迹来看,是无法判断是否发生过对战的。杨婵也只以为,那只是贼人的又一次练功,无从得知杨戬和敖无心险些丢了性命。

“这几日,沉香那孩子一直守在华山搜寻贼人的下落,至晚方归。今日你们来,我已着山神去喊他了。”杨婵解释。

敖无心全程没有说话,只把自己当成二郎真君的随行下属,品茶之余,也默默观察着兄妹二人的神色。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疏离,与五百年前的兄妹情深之状是大不相同了。

而刘彦昌,虽则文质彬彬,待杨婵也并无不妥,看向杨戬的眼神却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据说当年杨戬曾把刘彦昌抓到真君神殿的天牢里严刑拷打,后来又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有此前仇,如今二人能安安分分地共处一室,已是大度。如此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刘彦昌见杨婵仍是闷闷不乐,温柔劝道:“有句话我已说烂了,可还是要说,宝莲灯乃是女娲娘娘留下的上古神器,除了你这位原主,谁敢据为己有?要我说,那贼子说不定只是借用,说不定过阵子便物归原主了。”

“你只会哄我。”杨婵神色稍霁,“‘说不定’‘说不定’,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哪有这般乐观?宝莲灯威力之大,你当年见识过的,若被歹人用在歧途上,便是三界的浩劫。若非如此,陛下和娘娘也不会遣二哥亲自下界调查此事。”

“那也不该如此悲观,再这般郁郁下去,要伤身子了。”刘彦昌好言开导,眼角眉梢的真切关心藏也藏不住。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一串轻健有力的脚步声,刘彦昌先笑道:“沉香回来了。”

刘沉香已得知舅舅前来,可报信的山神只说是带了属下,没说带的是个女人,所以见到敖无心也在的时候,刘沉香不免怔了一下。

刘沉香一下子回想起大朝会上,众仙对敖无心异样的眼神。这位敖执律,似乎与舅舅很有些渊源,偏舅舅对此缄口不言,此刻她又与舅舅一同出现在华山,这两人之间果然有故事。

真不寻常。

刘沉香简直好奇疯了。

但他毕竟不是看上去这般的弱冠少年了,面上神色未动,大大方方入座,向舅舅汇报此行的收获。

刘沉香对宝莲灯称得上熟悉入骨,当年为劈山救母,还曾进入灯中,达到人灯合一的境界。正因如此,才更知此案的棘手蹊跷之处。

宝莲灯有灵,能辨忠奸,可那盗走神灯的贼人却能发挥出宝莲灯的法力,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其间必定另有隐情。

刘沉香分析道:“我们拘于华山怕是发现不了更多线索了,须得扩大调查范围。小玉如今是万窟山的山神,她已发动山中精怪四处打探消息,明日我走一趟积雷山和峨眉山,继续扩大范围,不信打听不出贼人的下落。”

杨戬颔首,赞成刘沉香的思路。

刘彦昌抚了抚杨婵的脊背,“你瞧,有沉香和二哥,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又对儿子道:“紧绷了这些时日,难得一家人团聚,怎么不趁机向舅舅讨教讨教?瞧你整天没个进益。”

“爹,您今日莫不是吃酒了?”刘沉香直笑,“从前您总劝我安生些,不喜我像从前那般上天入地,惹人注目,今日却还怂恿起我与舅舅切磋来!”

嘴上说着,刘沉香却已按捺不住激动,站起身,两眼亮晶晶地瞧着杨戬,“舅舅,咱们到外面去?平时央舅舅与我切磋,舅舅总推脱无暇,这厢到了华山,可不能再小气了,多指点指点沉香吧!”

敖无心一直低调品茶,闻言心口一提,担忧地看向杨戬。

他先前被宝莲灯所伤尚未痊愈,又有符咒反噬的痼疾,才刚压制住伤势,应当静养才是,实不该与刘沉香这样的好手比试。

杨戬果然淡淡地道:“既是难得团聚,便好好坐下,一家人说说话。”

“坐下?”刘沉香不觉提高了嗓音,“舅舅,沉香也想坐下,可是宝莲灯失窃案压在心头,沉香实在坐不下!”

“沉香?”杨婵诧异地拉了拉儿子的衣袖。

方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忽然就要变脸呢,还有没有礼数了?

刘沉香轻轻甩开杨婵,对杨戬道:“舅舅有所不知,我娘近日辗转反侧,没有一晚能够安寝。她将华山前前后后转了三四十圈,一直在找宝莲灯的下落,若非我爹在旁宽慰,真不知我娘该怎么度过这些自责无助的时日。”

“沉香!”杨婵起身,喝止住刘沉香的话头。

敖无心看明白了,从一进门,刘沉香这孩子就压着火气,只不过一开始没想发作出来让大家难堪,杨戬冷淡拒绝刘彦昌的提议后,最后一根稻草压下,这孩子的火气便忍不住了。

“娘!”刘沉香越说越气,尤其是看到杨戬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桌旁品茶,更是委屈极了。

说到底,还是不满杨戬直到今日才姗姗来迟,分明玉帝的旨意已经下达许久了,舅舅竟忍心如此耽搁,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娘这个妹妹?

“……好吧,”刘沉香又忍了忍,恢复了面色的平静,“既然舅舅懒怠动,沉香向这位敖执律讨教便是。能入舅舅麾下办差,定有值得沉香学习之处。”

敖无心一惊,她已经如此低调,不多说一句话,不多做一件事,居然还是有人关注到她。

刘沉香的实力她了解,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讨教”云云,八成要被这小子当出气筒。

敖无心才不想给熊孩子当出气筒!

敖无心正要婉拒,便见杨戬起身。

所有人都看向了杨戬。

他今日一身玄色装束,凡人打扮,乌发披散,起身时漆骨墨扇啪的一声合拢,仿佛正敲打在听者心头。

“走吧。”杨戬看了刘沉香一眼,抬脚走出了茅屋。

应战了。

刘沉香轻哼一声,追了上去。

敖无心本想吁一口气,却瞥见刘沉香离开前的最后一眼,似乎扫向了她,带着格外的探究。

敖无心不觉攥紧了手指。杨戬待她的特殊,细微的回护之意,总有一天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察觉。自己到最后,真的能将一切往事掀篇不论吗?

“无、无心,”杨婵生疏地用这个名字唤了她,目露担忧,“我们也出去看看吧。”说罢,埋怨地瞥了刘彦昌一眼。

若不是彦昌出的馊主意,也不至于僵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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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莲灯/戬心]绘心
连载中媛小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