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狄斯丁有点磨蹭,母亲在她后背推了一掌:“快去,德鲁热女士叫你呢。”
“是的,我叫巴狄斯丁。”女孩走过去,怯怯地说。
“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老人蹲下身子仰视着女孩。
“我……我9岁了。”女孩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一眼母亲。
“那么再过几年就要成为大姑娘了。”老人看出女孩有点怕生,于是微笑着低声说:“巴狄斯丁,你很担心你的妈妈是吗?”
巴狄斯丁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老人一笑她心里就没那么慌了。她看着老人眼角的笑纹,感觉这个女士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老,也就……也就比妈妈大十几岁的样子?而且她长得好……好什么?年幼的巴狄斯丁说不上来,就像她的香水味……
巴狄斯丁闻到老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奇特的香味,平时妈妈喷香水自己都躲得远远的,因为太刺鼻了,但是这个香味……她悄悄靠近一点多嗅了几下,尾调柔和,像很老的森林让人心安。
“你要照顾好你妈妈,多让她开心,不要让她烦恼忧愁,知道吗?你妈妈心情好,身体才会好起来。”老人嘱咐道。
巴狄斯丁顺从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来看我妈妈。”
“真乖。”老人站起身抚了抚她的头发。
*
“我母亲那时痛不欲生,其实我无论怎样逗她开心都无法缓解她的痛苦。”巴狄斯丁叹息着,“我记得我小时候她很少出宅子参加那些贵妇的沙龙,哥哥们也都到了上中学的年纪,于是她就一直在家守着我,说是为了培养我成为一个合格的淑女,后来我才知道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社交……”
“……所以您母亲后来接受手术了吗?”朱诺安问。
“她接受了。本来她还想再拖,但那年夏天热得不得了,天气加快恶化了她的病情。德鲁热女士诊断后的第二天,她身体的情况变得很糟糕。我母亲一直是一个很在乎面子的人,但她把所有不堪都暴露在了我面前……”
*
巴狄斯丁坐在克里雍酒店套房的侧间里,母亲的呜咽声透过墙壁也依然清晰,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腿上的裙子。
女仆拿来一块干毛巾给她擦脸,“小姐,别听了,咱们去楼下吧。”
“不。”巴狄斯丁别过脸,用袖子狠狠抹掉脸上的眼泪,布料上凸起的绣线把脸都搓红了。这是她从未做过的粗野动作,如果米里哀夫人看见了,肯定要训斥一番。
可是妈妈还能看见自己吗?巴狄斯丁悲哀地想,她马上就没有妈妈了。
没有麻醉、没有消毒、没有无菌操作,手术就是生剖活剐,救人跟杀人只有一线之隔。
“您忍一下,这是最后的步骤了。”朱和仪一边缝针一边说,助手吉兰用棉布揩去她额头上的汗,以防汗液影响视线。
银针带着羊肠线每在肉里来回一道,米里哀夫人就哀嚎一声。那是女人最私密的角落,现在却要遭受穿刺之刑。
为防止乱动挣扎,在手术开始前,米里哀夫人的手脚被布条牢牢捆在四方床柱上。由于长时间嘴里咬着毛巾,她的牙齿酸涩,眼泪汗津混合着下巴兜不住的口水全糊在脸上,枕头湿了一遍又一遍。
而她身下的床单连带着底下的毯子已经完全报废了,整张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血腥味混合尿骚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朱和仪打完最后一个结后长舒了一口气。这场手术光是前期分离子宫旁边的器官就很困难,肥大垂落的子宫压迫着膀胱,怪不得前几天问诊时患者说自己一大笑或打喷嚏就会漏尿……
“米里哀夫人?”她好像有段时间没听到患者的呻/吟了。
……
“妈妈!”
原来米里哀夫人早在剧痛中昏厥过去,感受到有人在推搡自己才悠悠转醒。她睁眼便看到自己女儿哭肿的脸贴过来。
“妈妈您醒了!”巴狄斯丁激动地大声说。她本来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妈妈了。
然而米里哀夫人没精力安抚女儿,她在找回理智的下个瞬间就往自己身上看去,干净的睡裙已经换好了,没有像被屠宰的羊一样狼狈了。她摸摸自己的脸,脸上也干干净净的。
是德鲁热女士!
米里哀夫人向床边的老人看去,老人换下了手术时穿的罩衣,所有人都很体面。窗户被打开,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味道已经淡去。
“您的手术成功了,但是治疗还没有结束。您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吧。”老人朝她点点头。
米里哀夫人被手术折磨得够呛,体力早已消耗殆尽,这会儿倚在床头,由女仆服侍着喝下提前准备好的肉汤。她虽然感觉自己下身还是痛,但清爽轻松很多,小腹令人难受的下坠感和羞耻的失禁感消失了。
“您这两天不要下床走动,不要吃油腻刺激的食物,茴香、丁香和豆蔻都不要吃,也尽量少吃豌豆。您的伤口没有痊愈前不要喝酒和咖啡,渴了可以喝牛奶和肉汤。”
女仆在旁边一一记下,巴狄斯丁也认真听着。
“我建议您不要吃或少吃那些食物,因为它们会使您肚子胀气和活络您的血液,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止血,让伤口慢慢愈合。”见患者疑惑的神情,老人解释清楚术后忌口的原因。“术后第一个晚上是最难过的,如果情况不对请立即联系我。我明天再来看您。”
*
“我想那是老德鲁热女士自己的方法。”巴狄斯丁说,“后来长大了,我没有见过其他医生和助产士会在手术后限制病人饮食。”
朱诺安点点头,她听到朱和仪要患者忌口这点就非常熟悉……
“我们在巴黎停留了将近一个月,母亲的身体恢复得很顺利。那段时间老德鲁热女士经常回访,她带来一种药水给母亲喝……”巴狄斯丁微笑着看向朱诺安,“……就是你做的那种。”
“小时候我闻到它辛香的气味,结合喝过其他的药水的经验,就猜想那药一定很难喝。但是我看母亲喝得畅快的模样又很好奇,然后我偷偷用手指在母亲喝剩的碗里尝了尝,才知道世界上还有甜药……”她摇摇头,“你来了,我才知道原来那是姜糖水,用的原料那么简单。”
“但是我跟老德鲁热女士的交集也只有这么一次。直到长大了,我才知道她的身份。年轻的我很难想象,一个大贵族家的女士去从事那样……的工作。”
巴狄斯丁把“低贱”两个字隐去了,当时年轻的她更不会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走上相同的道路。革命不仅推翻了她的家庭,也重塑了她的认知。当巴狄斯丁和家人离散之际躲入修道院避难再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时,她也终于明白贵族“劳动者贱”的鄙视有多么可笑。
“后来我想老德鲁热女士真是一个心怀大爱的人,再也没有比迎接上帝赐福并治愈他人痛苦更神圣的工作了。”
巴狄斯丁很难说自己的人生是否受了那次事情的影响。亲眼看见母亲的痛苦后,她对生育没有任何期望,她不想成为别人的母亲、妻子和情人……
也许?
“当时只有您陪同您母亲去吗?”朱诺安默默感叹女人真不容易,“呃……米里哀先生,我是指您父亲和哥哥,没有一起陪同吗?”
巴狄斯丁递过来一个奇怪的眼神,“这种事情男人怎么能参与?”
“可是您母亲是您父亲的妻子,也是主教先生的母亲呀。您母亲没有告诉他们吗?”朱诺安想,一个家庭成员跑去大城市做手术,这种大事,其他亲人怎么会不关心。
“可是这是女人自己的事,怎么可以让男人知道?”巴狄斯丁更疑惑了,这是女人最基本的羞耻观吧。“事实上,如果母亲放心不下当时年幼的我,否则她会自己一个人去巴黎。”
“……”朱诺安沉默了。虽然她知道男女大防,但做母亲的要瞒着儿女,做妻子的要瞒着丈夫,女人对亲人都要如此隐瞒自己的生病事实,更别说对外人了。
“您要是身体不舒服,您会告诉我吗?”朱诺安问巴狄斯丁。
“……自然会的。”
朱诺安不知道巴狄斯丁这句话是口是心非还是真情实意,但她听到肯定的回答,心里舒服不少。
“您有时累了也别强忍着。”朱诺安想到家里没有外人时,主教办公累了从来不在她们面前掩饰自己的疲惫。他会说两句调侃自己年龄的俏皮话,然后做妹妹的巴狄斯丁总会去安抚哥哥,给哥哥倒一杯咖啡或者去揉揉他的肩膀。但是朱诺安从来没有见过巴狄斯丁像她哥哥那样,有时她看得出她很累了,还是要在家里其他三个人面前保持仪态端庄。
巴狄斯丁想说些什么,最后却点点头,“谢谢你的关心。”
……
晚餐时主教的心情不错。
朱诺安看主教却有与以往不同的复杂感觉。她看看对坐着的兄妹俩,做妹妹的比做哥哥的更了解他们的母亲。可怜的米里哀先生,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母亲在许多年前生过病。唉,即便他现在是心如圣人的主教先生,也无法用他那颗神圣的心去了解女人的痛苦,毕竟他是个男人。
“安杰丽卡,你明天是想留在这儿休息还是跟我们一群老人家去走亲戚?”饭后,主教问。
主教在艾克斯的公务办完了,但是他特地在启程去下一站前留出一点私人空闲时间去拜访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这是他为数不多用自己小特权办私事的时刻。
朱诺安本来有点犹豫,但她跟餐桌对面的巴狄斯丁偶然对视时,心中突然下了决定,“我跟你们去。”
主教似乎有点惊讶,“你这样很好,我们都放心了许多。实际上,那里有一片牧场,是个散心的好地方。不过它离艾克斯有点距离,今天可要休息好,明天要行许久的路。”
牧场?
夜晚,朱诺安想着这个词入睡,一万匹马在她脑海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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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资料时有点伤心,当时医生普遍拒绝为妇女诊治妇科病,很难想象那些妇女是怎样忍过疼痛的
而妇科被重视成为独立科属是伴随护理学的崛起和女性行医人数增加,果然girls help girls,这个世界再多一些女医生吧
大家也多多关心妈妈那代长辈,很多人被放置了节育环现在还没有拿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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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你瞒我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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