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在这天早早地起床了。今天全家上下,哦,还有仆人都很忙碌。从中午就有客人络绎不绝地来了,幸而庄园里那巨大的车马棚可以停下这么多辆马车,也有充足的草料喂饱那些骏马。
他难得见一大家子人全部到齐。大姑凯瑟琳和丈夫伯纳德·洛林早在圣诞节前就到了,光是他们一家就人数恐怖,幸好庄园有300间房间够这些亲戚们住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带着刚出生的重外孙回来。
“噢,我的小太孙,给太祖爷爷亲亲。”侯爵抱着小小洛林一阵亲,又看向菲利普:“快跟你的菲利普爷爷打招呼。”
全家人看着这五世同堂的场景都笑得合不拢嘴,只有菲利普一阵眼晕,天哪自己居然是爷爷辈的了,可是自己才24岁啊!
菲利普自认自己在家族里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不仅因为出身,还是独生子。按惯例,除了爵位继承人,其他子女结婚另组家庭后就得搬出庄园。菲利普在13岁被接回庄园,一直住到现在,和大伯的子女一个待遇。他同辈的堂兄弟太多,多得菲利普自己都记混了他们的名字和模样。大伯阿尔伯特的大儿子,他的大堂兄现在已经42了,儿子居然和菲利普是同龄人,见了菲利普得叫“叔”。
菲利普这些天在庄园里散步,走着走着就得跟迎面而来不熟悉的亲戚打招呼,一阵恍惚。到处都是人,马场里的马每天都得被骑好几轮。幸好冬天湖面结冰,不然现在湖里都是游船。
“菲利普,你在这?”
他正走累了,坐在长椅上对着湖面发呆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他。菲利普一回头。哦,是二伯阿德里安的小儿子,他不知道排名第几的26岁堂兄,布鲁斯。
他往下一看,夹着画板。
“布鲁斯你又来画画。”
“嗯,闲着也是闲着。”
他跟布鲁斯·策林根比较熟,因为布鲁斯也是未婚人士。没有家庭羁绊的青年总是忍不住报团取暖,尤其是在这大家族里。
“我之前看到你老师来了。”
“嗯,他来给爷爷订肖像。”
布鲁斯坐在菲利普旁边,开始架画板。
“你在布鲁塞尔怎么样?”
“还好吧,衣食不缺的。你呢?听说你从巴黎回来?”
策林根家难得出一颗艺术种子,布鲁斯在荷兰皇家绘画学院毕业后常年在布鲁塞尔。正巧雅克·路易斯·大卫自拿破仑下台后跑到布鲁塞尔,那是布鲁斯一心崇拜的画家。现在布鲁斯就投身在他门下。
“巴黎就那样。今年不好过啊,大家都担心你在比利时有什么事。”
“法国人在比利时打仗跟我这个荷兰人有什么关系。”布鲁斯开始用炭笔打稿。
“诶,你要不要来我公司当画师啊。”菲利普好奇地凑过去看,“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谈钱了吧。”
布鲁斯听了只想翻白眼,又一个想白嫖的。自从他选画画这条路后,各路亲戚——“布鲁斯啊,能不能给你表姐/堂妹画一张呀,你就随便画,我们也看看你学得怎么样。”
“呵呵,我主攻人像的,除非你的布料上想印人头。”
“但是你现在在画风景啊。”画画嘛,不都是一回事吗?菲利普想。
“……我这是练习。老师的订单背景都得由我们这些学生负责。”
“啊?雅克·大卫居然不自己画?!那他还收那么多钱!”菲利普震惊了,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要我说,不如你给爷爷画,这样我们不用出钱了,也非常有心意。”菲利普嘿嘿笑了一下,“有我们监工,你肯定不敢乱画。”
布鲁斯一边画着一边深感无语,“客户的人像都是老师亲笔画的,他的绘画功底在欧洲都是数一数二的,我怎么能比?”
“唔,也是。”菲利普想到雅克·大卫那些扬名天下的画作《苏格拉底之死》和《荷拉斯兄弟之誓》,确实厉害。
他看看布鲁斯的脑袋,八角帽都压不住一头飞扬的卷毛,又看看布鲁斯身上的衣服,“你的袖口都磨毛了。怎么不换衣服?”
“画画经常这样。”布鲁斯想到在工作室里,大家都一身灰,跟泥瓦匠差不多。
布鲁斯这种形象在家族里绝对是异类。他爹都不怎么管他了,老爷子看到就摇头,“我老了,不懂年轻人的艺术之路。”
“菲利普,你在这里呀。”背后一道轻灵的女声传来。
菲利普回头,亚历山德拉·沃索伦,他三伯妻子的姐姐的小女儿。菲利普老是搞不清家族关系,想一想才能称呼。哦,表妹来了。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
“日安,亚历山德拉。”菲利普用手肘悄悄捅了捅旁边的布鲁斯。
啧!布鲁斯被他一捅,线稿都歪了。“日安,亚历山德拉。”他也抬头说。
年轻的女孩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她一头暗金色柔顺的长发被盘在深蓝色的帽子里,帽子上装饰着银白色的缎带,身上也是配套的镶了貂毛滚边的深蓝色高腰呢裙,纤指被银白色的丝绸手套包裹,裙边露出银色的缎面鞋子。
“菲利普,要不要一起走走?我听说今天你家牧场那里下了一只小羊羔呢。”女孩的声音里带点撒娇的意味。
她湛蓝色的眼睛一直看着菲利普,都没瞧旁边架了个大画板的布鲁斯。
这下在人面前,菲利普也不能再捅布鲁斯了。布鲁斯只管埋头画画,在画板的遮掩下,他脸都要笑歪了。
菲利普侧眼瞄了一下布鲁斯,只见他满脸幸灾乐祸,猖狂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啧,不是兄弟是吧?
“我刚从那边过来……”菲利普不想再走过去了。他知道她的心思。
“再走走嘛,天色还早呢。”女孩也在长椅上坐下,用手去挽菲利普的胳膊。“走嘛走嘛,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在巴黎的事呢。”
菲利普悄悄用手捏了一把布鲁斯的大腿肉。
嘶!布鲁斯倒吸一口凉气,这得捏青了。
“要我说,菲利普你就陪亚历山德拉走走,一个绅士怎么能不对小姐百依百顺呢?”
布鲁斯嘿嘿一笑,“而且今天天气挺好的。菲利普,你别打扰我作画。”
“布鲁斯表兄说得对。”女孩好像终于注意到布鲁斯了。
“走嘛走嘛,菲利普哥哥。”女孩摇着菲利普的手臂。
菲利普起了鸡皮疙瘩,他深吸一口气,好吧。“行吧,那我们再走走。”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微笑着对女孩说,“走吧,亚历山德拉。”
菲利普被女孩挽着手臂拖走了。他走前一个眼刀丢给布鲁斯。
布鲁斯只当没看见。呵呵,叫你捏我腿。
他一边画着一边想,亚历山德拉心仪菲利普的事全家都知道,只是菲利普这些年郎心似铁。
“我知道她喜欢我。她是个好姑娘,可是,我对她没感觉啊!”菲利普私底下跟布鲁斯吐槽,“你懂吗?”
布鲁斯只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菲利普得迈入婚姻的门槛。
“你年纪不小了,老爷子又疼你,沃索伦家挺不错的,亲上加亲。说不定这事由不得你,哪天就给你办了。”
菲利普听完,一阵脸白。
“你还比我大两岁呢!你怎么不结婚?现在还没有对象?”菲利普反击。
布鲁斯倒是觉得自己在这世家大族里是难得的自由身,反正他爹他妈都以为这个儿子养废了。他家不能继承爵位,他又不是长子,就这样放养了。
衣食无忧,逍遥快活。布鲁斯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大天使,上帝才给他这么好命。他哼着小调继续画画。
……
菲利普那天简直绕着庄园徒步了一圈,回到房间腿都快肿了。
今天是老爷子大寿,他被仆人服侍着穿衣。哦,那些蕾丝领子的衬衫,艳俗的银扣马甲,金线绣的绸缎外套,还有及膝马裤和小腿袜。菲利普站在卧室的更衣台上被人装扮。
最后他坐下,仆人拿来了一顶扑了粉的白色假发。这是菲利普最不喜欢的环节,他真的不觉得戴这种假发有什么美感可言。
如果是平时聚会,他可以不这样穿,但今晚国王要来。
法国波旁王室的回归带回了其他附属国的王室。波旁王朝的审美如同皇权一般不可动摇,路易十八在王宫里恢复了路易十六时期的一切,好像革命没有发生,拿破仑也不存在,波旁王朝一直延续统治从未中断。
贵族礼仪一切如旧。
他打扮好出了房门,然后就看到了布鲁斯路过。
“噗哈哈哈哈”,菲利普看自己堂兄同样的装扮都要笑喷了。
“你笑什么?你不也一样。”布鲁斯翻了个白眼。他也不喜欢这样穿,他穿惯了简易的绅装和工装,假发和贴身的长袜绷得他难受。而且他看到袖口的蕾丝就想,穿这种衣服怎么画画啊……
“走吧走吧。”
宾客们的礼物都事先送到了,存在库房里。管家都快忙得飞起了。厨房今天就没有关过火,各类酒品和点心都事先备好等待客人享用,一旦缺了就要及时补上。
策林根侯爵今天精神饱满荣光焕发。
“我能活这么久是上帝的赐福。见到你们聚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了。”早上,老爷子笑呵呵地接受儿孙们的祝福和问候。
“父亲,您就好好歇息。今天不用您操心。”阿尔伯特候在自己父亲身边。
侯爵对自己的大儿子非常满意,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接班人,掌家几十年从未出过乱子。
“你们今天尽兴地玩。”老爷子又去了西苑。
这场宴会实际上是披着策林根侯爵大寿的皮的一场商业和政治峰会。策林根家族这么多年经营的人脉在这一刻汇集了。
“拉法耶特侯爵,您来了。没想到您从法国过来。”阿尔伯特和自己大儿子在厅堂接待每一位宾客。
“我收到了请柬,这不就赶紧过来了。”拉法耶特其实跟阿尔伯特不熟,他还是喜欢跟老三阿尔弗雷德打交道。“这是犬子,乔治·华盛顿·拉法耶特。”
简单寒暄完后,管家安排他们去主楼客厅。
一个拄着手杖,看起来似乎腿脚不便的60岁男人下了马车。
“贝尼文托亲王,您来了。”阿尔伯特赶紧搀扶着这个同龄男人。
“父亲在西苑等您。”侯爵吩咐儿子,一旦这个男人来就安排去见他。
男人笑着,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岁月痕迹。
“策林根侯爵,祝您健康长寿。”那男人被仆人领着去了西苑。
“夏尔·塔列朗,好久不见啊。我不过生日你就不来拜访了是吗?”侯爵坐在那儿,腿上盖着毛毯,身上还没有换装。
“还是说你被封了法国亲王和公爵后,就瞧不起老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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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风云聚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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