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说伏尔泰的八卦,主教只能想到他和夏特莱侯爵夫人的风流韵事,毕竟这是伏尔泰本人承认过的关系。他们共同翻译牛顿的著作,伏尔泰还称赞夏特莱侯爵夫人是他的缪斯女神,一时为人们津津乐道。但是安杰丽卡·德·鲁热?米里哀成年时,朱和仪几乎在社交界隐退了。
朱和仪出席沙龙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她在沙龙里的表现堪称无趣,在米里哀眼里是沉静如水气质斐然,但在别人眼里她像是一朵干瘪枯萎的鲜花。虽然她的脸还能看出一些年轻时的风韵,但她的花期早过,不讨人喜爱的作风已经抹杀掉她的社交价值了。人们对一位常年出入医院的老女士谈无可谈,唯一提起她便是“王室助产士”的称号,然而助产士的身份对于一位贵族女子来说,实在不算光彩。
“您也这样认为吗?”朱诺安问。
“当然不,助产士是属于人间天使的工作。上帝赐予人们的福祉,得经由她们的手才能降临人世。”主教诚心说,所以他的妹妹做了助产士,而他一点不觉得有问题,甚至很自豪。
好吧,这是一种宗教解释。
这次谈话给朱诺安的冲击太大了……
“您的书橱里,有伏尔泰的著作吗?”
朱诺安其实想不起伏尔泰写了什么书,他的思想好像都是以“名人名言”的方式零星片语地流传于后世,而他的老冤家卢梭至少还有《社会契约论》《忏悔录》《爱弥儿》这些依旧畅销现代的爆款呢。
天主教会早在几十年前就把伏尔泰的全部书籍列为**了,主教当然不会公然阅读和收藏伏尔泰的书。
虽然米里哀有私藏,但他不想让朱诺安过早接触这种“类似河豚”的思想——虽然甘甜,一旦摄入不慎就有危险。她是修女,应该走上正路,当上帝的形象在她的心中稳定了,她才能成为一个善人。
“伏尔泰虽然是法兰西的大作家,但他的书都被封禁了。他发表了一些……”主教说得有些委婉,“……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
“……嗯”,朱诺安已经知道了主教的立场。
她才想起来伏尔泰是反封建斗士啊,且以硬刚天主教会出名,反君主专·制和宗教专·制这两座欧洲人民身上的大山的牛人。在革命折腾几十年无果,旧势力反扑的情况下,怕是没人敢公开宣扬他和卢梭了。
“如果你看那些信件内容有什么不妥,不要管它。”主教还是担心,他决定给朱诺安加强神学教育。
朱诺安只能点头。她想,主教什么都好,可惜思想太保守了。但是她又想到他在革命中家破人亡的遭遇……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是她,她也会恨的。人不过是时代大潮中的泥沙,被抛来抛去,哪能由得自己……
夜谈结束后,朱诺安回到楼上。她打开箱子,翻出上次看的那页纸。
她发现朱和仪写的日记,不是文言文,接近现代白话,很容易读懂,只不过里面夹杂的错体不少。朱诺安回想自己读过的清代小说,里面人物对白也跟现代人没什么区别了。汉语没有语境很难学习,朱和仪出生在异国他乡,能接受中文教育到如此地步,一定是家族内部还在用汉语对话。
朱诺安又想,是谁教她汉语的呢?父亲?她的父亲又是谁?哪位朱家子孙?
这是她先按纸张老旧程度整理出的最老的一张,纸面都起毛了,字迹也都糊了许多。好在排版不像传统中国人那样从右到左竖着写,是欧洲式的,让朱诺安读起来方便了许多。中西结合好呀。
“一七一四年三月……日。天朗氣清。
今日庭院散步見一陌生男子。宮裏每日都有外人進來,不足為奇……問我可是De Rouge小姐,好似他認識我,但我却不認得他……怪人自我介紹起來……Arouet……他迷路了,請求我助他找到出宮的路……父親不許我与陌生男子單獨行走……只是助人,沒有關系。我問他如何知曉我是Rouge,他説(涂抹)……他講了须多笑話,我不曾聽過……他好似對中國感興趣,我便告訴他,他已到弱冠之年……”
朱诺安按主教给的年龄信息算了算,1714年的朱和仪才17岁,伏尔泰20岁……
这应该是他们初遇吧,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朱诺安现在知道了这个阿鲁埃就是伏尔泰,吃伟人的瓜深感刺激……她记得伏尔泰也是终身未婚没有孩子吧?不像卢梭,生了一堆孩子,管生不管养……
朱诺安放下它,夜晚看这些旧纸看得眼疼。她想明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了,怎么也得把冉阿让拉到主教屋里……
她晚上做了一个梦。
她走在一个典型的欧洲庭院里,灌木丛和花坛都被修整得整整齐齐的,脚下是粗白沙砾铺的小石子路。她看了看周围,不远处有雕塑喷泉,这是某处庄园吗?正当她疑惑时,她的背后传来谈话声。
于是她站到路边给来人让路。一位穿着浅绿色缎裙的女子和一位戴着羽毛宽檐帽的长发男子并肩从小路走来。
朱诺安等他们走近了,看到了他们的全貌。她感叹这个女子真漂亮啊!是个美人!细眉大眼,额头宽阔,鼻梁挺直,嘴唇小巧饱满,神态天真却整体有一种矜娇的贵气。女子黑色的头发盘成发髻,簪花在上,只从颈侧垂了一束在胸前。
男子身量不高却气宇轩昂,高鼻薄唇,嘴角噙笑,一副自信自得的模样。
“阿鲁埃先生,您懂得真多!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呢。”女子朝身边的男子笑道。她黑眼睛明亮,言笑晏晏。
“德鲁热小姐您也不差呀。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中国男子成年的规矩,女子成年也和男人一样吗?”那褐发褐眼的男子也笑着。
“中国女子15岁成年,叫做及笄,意思是把头发盘起。中国人有成年仪式,我父亲之前还给我办了呢……”
“啊!真遗憾没有早两年认识您,不然我就可以去观礼了……”
朱诺安跟着他们走。
……
“前面直走就到了宫门,我不送您过去了。我们在此道别吧,阿鲁埃先生。”女子停下了脚步。
“认识您是我的荣幸,德鲁热小姐。”男子躬身对女子行了吻手礼。“我们下次再见?”他笑着眨眨眼。
没听到女子回应,朱诺安向前再走两步,却发现眼前的景色变了。欧洲宫廷剧变成了中国乡村剧,她正站在老家的田埂上,路边电线杆子上还贴着“重金求子”的牛皮癣小广告……
她往周围一看,一个壮汉头戴斗笠正埋头弯腰在水稻田里插秧。那人裤腿挽到膝盖,毛茸茸的小腿上都是泥巴,身上穿着老头白背心,露出一身腱子肉。烈日下他黝黑的皮肤布满汗水。他手里抓了一把禾苗,听到临近的脚步声,于是抬头转过身来。
“Nuoan!”壮汉笑着朝她招手。
朱诺安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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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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