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小玫瑰,他们终于启程前往纪念公园。
男人自我介绍他叫赫瓦,妻子名为罗蒂娅。良夜和他聊了没一会儿,他连祖上三代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相当没有戒心。虽然良夜是为寻找遗物前来打探消息的,但他毕竟是个信奉「纯美」的揽镜人,而非无底线的情报贩子,发觉赫瓦大有滔滔不绝之势后,他自然地把话题带去另一个方向,谈起他曾到访的几个星球。优美的措辞堪比五星旅游宣传片,听得赫瓦心驰神往。
“被风暴席卷的星球……真是神奇。”赫瓦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没亲眼见过风暴呢,这里从未有过天灾。”
良夜问他:“有想过出去看看吗?”
出乎良夜的意料,赫瓦的答案是没有。
“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只想守着家,安稳地过一辈子。”这个淳朴的男人望着飞船停泊的方向,“如果将来玫瑰想要投身星海,就让她代替我们见证这个宇宙吧。如果她也没这个想法,那这就是我们的全世界。”
“我不觉得安稳度日和遨游星海有什么高下之分,宇宙中有太多瑰奇神秘,心性足够坚定的人才能抵挡未知的诱惑。”良夜道,“而且,这说明你……或者你们,把你们的家保护的很好。能够维持平凡也是一种幸福。”
“你说话总是这么妥帖,良夜。我问一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作家?诗人?”
“不,”良夜摇头,“我只是一名星海中的流浪者。”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开口了。赫瓦像是要说些什么,看到良夜的神情,最终闭上嘴,沉默地在前面引路。
家……良夜出神地想着,家乡。
他不由抚上眼下的裂痕,那里的触感和皮肤并无二致。但他知道它的存在,甚至能想象出灿金的熔流如同细沙在其中涌动。
这是他的家乡——那颗晦暗的星球,留给他的遗物。
他对它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有惨白的炽灯和终日无光的天空。他对它的印象如此深刻,当他坐上逃离的小型飞船,在跃迁的上一秒透过舷窗目睹它失去生命,从此他成了无处可归的流浪之人。
星球毁灭的余波扫过眼下,随着一滴泪划过面颊,刻下了跟随他至今的印迹。
良夜也曾担心过它们有什么危害,看它们毫无动静才松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庆幸自己小命得保,还是想要纪念自己已不存在的家乡。
能待在家里真的没什么不好。他漫无边际地想,至少知道自己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
“这就是红玫瑰公园。”赫瓦指着导览图向他介绍,“围绕红玫瑰雕塑修建,是规模最大,设计最精巧的公园。”
良夜听的疑惑,确认道:“围绕红玫瑰雕塑修建?不是先修好公园,再把雕塑搬进来吗?”
“这就是红玫瑰雕塑第二著名的一点了!”赫瓦解释,“它从一开始就立在这里,没人知道它是谁雕刻的,又是什么时候完成的,这也是以前的人们为什么怀疑传说确有其事的原因。”
“那第一著名的点是什么?”
“它很美。”
“……”
“真的,但凡你见过它,就一定会被它的美丽所震撼……”
“我并非不相信这句话,赫瓦,世界上有许多纯美的事物。”良夜安抚他,“走吧,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又沿着公园主道走了一会儿,他们终于见到了那座雕塑。
纯白的荆棘枝上托着洁白的花冠,花瓣慵懒舒展,它是一尊纯美的雕塑,一株纯美的玫瑰。良夜为它的美丽攫走呼吸,但一个炽艳的红色幻象从意识中闪过,下一瞬他就恢复了清醒。
雕刻它的人一定见过……不,他们是对照着那株玫瑰而制作的,否则它绝无可能蕴含着这份纯美的意象,虽然还是远逊于真正的纯美造物。
这和传说中没有人再找到红玫瑰不符。
是谁藏起了它,又遮掩它的存在?
他拍了拍沉醉地欣赏着雕塑的赫瓦:“这里的最高领导者是谁?”
“领导者?没有。”赫瓦回答,“大家只是各自生活,没有人应该,或者需要去统领别人。”
良夜沉吟片刻,道:“感谢你为我解惑,赫瓦。接下来我想自己逛逛这里……”
“当然,当然,那我先回去看店了。”
赫瓦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又转回来:“我们这的旅馆很少,我一路上看见挺多从外面来的客人,恐怕房间不太够。正巧我家里有两间客房,如果你不嫌弃,这段时间可以暂住在我家里。”
“谢谢,我会付房费的。”
“不,不用,你是我们一家的朋友,良夜。”赫瓦搭着良夜的肩,虚虚地抱了抱他,“我知道你不会一直待在这,但要是觉得疲倦……哪怕是想找个地方散散心,这里都欢迎你。我敢夸口,这是个很适合作为家的地方。”
“要来啊。”他退后摆了摆手,沿着来的方向离开了。
良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公园外,这才收回目光。翻涌的复杂情绪都被敛在灰紫色的眼睫下,掀起深绿的暗潮。
他长出一口气,强行将注意挪回这座雕塑上。
多数看到它的人都会被它本身的美丽吸引,连他也不例外。但他曾见过至美,相较之下才能勉强忽视它的魅力。此刻良夜仔细地打量它,发现这个雕塑是有底座的——雕塑大多都有底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没人留意它。他绕着底座走了一圈,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上面的刻痕,而后猝然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这颗星球上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奥秘了。
在它的基座上,赫然阴刻着一行文字。被抹去历史的人们绝对不会明白,那是纯美信徒的祷言——
——献给伊德莉拉。
良夜解下身后的琴盒,打开侧方隔层。他的身形遮挡了他人的视线,也就没人能看到其中放着的那一小盆红玫瑰,它被侍养得如此艳丽。一枝玫瑰被小心折下,攥在他的掌心。
暮色沉沉,人群逐渐散去,那些投机的探险者也大多决意先去填饱肚子。良夜走近了雕塑四周的封锁线,黄昏为它白色的花瓣染上血红。他拿着那朵红玫瑰,垂首低声诵念。
“礼赞玫瑰,礼赞爱人的光辉,献给伊德莉拉。”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无奈地把“爱人”换成“纯美”又试了一遍,还是毫无动静。先后用过“您”、“祂”,看着安静的公园,良夜不由怀疑自己是否猜错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礼赞玫瑰,礼赞女神的光辉……献给伊德莉拉。”
空中泛起无形的波纹。一道裂隙张开,猛然将他吞了进去,又迅速闭合。雕塑静谧依旧,仿佛从未有人在此。
……
良夜缓了缓突然传送的眩晕感,芬芳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他睁开眼,看清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一片繁盛的花园,百花竞放。
还好推测是对的。
在看到那句祷言之后,他回想起那首引自己前来的诗歌。
据他今日所见,这里的人们并不信仰“美的女神”,对他们而言那只是一个传说。而诗歌中的语句极度崇尚且虔诚,再加上作者所处的时代也与红玫瑰雕塑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时间相近,于是他推断,作者应当就是隐匿历史与神迹的人们之一——曾见证过纯美的神迹,星神伊德莉拉的信徒。
信徒为何要藏起星神的遗物暂且不得而知,但他们想要蒙蔽的应当只是这颗星球上的普通人。鉴于他们本身信仰纯美,很可能会回到遗物封存之地祭拜瞻仰,那就需要一个只有纯美信徒才能掌握的通行方式,以防止民众误入。
文字是最容易传递的信息。
他大胆推测那首诗是密钥,就拿它试了试。至于手里的红玫瑰和雕塑上的刻字……其实是为了保险。这种通行口令只需要满足条件,多一些也不会把人拦在外面。
繁花感知到外来的气息,摇曳着为他让开一条路。良夜望向道路的尽头,那里影影绰绰立着什么,像是蒙着一层纱雾,看不太清。
「纯美的朝圣之路」,他脑中蓦然浮现出这个名字。
大约是什么会自动对思维施加影响的装置吧,虽然感觉像游戏里解锁新地图的特效。
良夜不加犹疑地抬步,踏上这条漫漫长路。
……
这条路是真的很长。
良夜一边走一边估算着时间,他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那个影子看起来还是那么远。
坚忍的意志与不弃的精神当然属于纯美,他理解这样的考验。而且他早已踏上命途,体力消耗也远不到他的极限,哪怕再走十个小时也不在话下——前提是他踏上的不是「虚无」命途。
命途的力量有时候会反过来影响眷者,比如他开始感到精神上的疲惫,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要是能再拥有一小段睡眠……
良夜猛地咬了下舌尖。
那些杂念从他意识中退去,良夜的神情稍显凝重:和命途无关,这条道路竟会诱引他动摇。如此苛刻的条件,他几乎要疑心建造它的人是纯美骑士团的一员。
……纯美骑士团?
做了一番几近于无的心理斗争后,良夜又一次放下琴盒,这次他打开的是平日里紧贴后背的夹层。熟练地解锁一连串机关后,随着机械的运转,露出的是一面透彻流光的镜子——「超验之镜」。
这是很多年前他在一个被海洋覆盖的星球找到的,半条命都搭在里面,差点带着它淹死。相比之下,这一次称得上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重新背上琴盒起身,怀里捧着镜子,调整角度让它照着自己。
然而镜子里没有他,也没有这片花园,只有一个红色的身影。
那是个穿着骑士铠甲,有着浓密红色长卷发的美丽少年。他的眼睛是浅绿色,盈盈地泛着光,瞳仁带着一点红。
良夜放慢步伐,长久地凝视着他,那份美丽超脱性别,凝固记忆,超越时空,跨过一切毁灭与遗忘、离别和孤独。
这就是他的「纯美」。
他毕生追逐的终点。
努力编造一些推理过程。良夜是聪慧的,不像我,我的大脑生锈了。
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还是看不出银枝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家乡的。私设一下他未成年少小离家。
对揽镜人的所有印象都来源于加载时候的简介,今天才发现还有势力背景介绍,读完发现和原本以为的出入还挺大。可是这个剧情线跟良夜的性格也定好了,不知道该怎么圆,些许不知所措。
有偏差的地方就都当成私设吧,我之后再想想该怎么缝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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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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