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望着镜子里的少年，杂声不再能扰动他的心绪。他忘记了时间，一步一步走到尽头。
穿过薄雾，此行的目标近在咫尺，但他不舍得从镜上移开目光。少年像他们的初遇那样微笑，他也只见过少年微笑的面容。
Argenti……他念着曾无数次滚过喉舌的音节，闭了闭眼，将超验之镜扣在怀中。
镜面冰冷，但他心中满怀炽热。
……
事务轻重缓急良夜还是分得清的，他眼帘一撩，就看见了那株传说中的红玫瑰。周遭的风景恍惚间褪成暗淡的旧画片，视线无可回避地被它夺去，感官为这惊人的「纯美」所占据。只有亲眼见到过它，才会明白那座雕塑不过是粗劣的仿制品。
“来吧……”它送来惑人的呓语，“靠近我……”
他向舒展的花瓣伸出手，却在将要碰到的那一刻止住，转而解下琴盒，把镜子重新安置回层层机关的封锁中。良夜惯常拢在耳后的半长额发被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散落，掩住了他眼中的深色。
“您为何如此盼望我同您接触呢？”他轻声问，“您知道吗，我曾听过一则传闻——一棵「纯美」的植物诱引了拱卫它的骑士，汲取他们的生命以滋养自身。”
“对您而言，美的定义是什么？”
“是堕落，是欺骗，是利用他人的善心吗？是自私，是诡计，是金玉其外的颓靡吗？”
良夜抬起手，覆上琴盒的顶端。机关一声轻响，他收拢指尖，攥住了什么东西，而后缓缓向外拔出。
“身为纯美的造物，你应当知晓，这早已与纯美背道而驰。如今只留存下于血腥和污秽里扎根的，如此丑恶的生灵，我为那曾纯洁的美丽消逝而深感惋惜。”
他拔出了一把华丽的长剑。
银色的十字剑柄雕刻着藤蔓与新芽，带着锯齿的剑刃闪耀锋锐寒光。和平常剑器约莫等宽的剑身此刻却显得纤细，盖因它甚至比良夜还要更高一些。
红玫瑰无风摇曳，弥漫起醉人的芬芳。它的花瓣顺滑如绸缎，稠红如鲜血，但良夜看着它，就像看到一团扭曲的淤泥。
“我将斩除不谐之音。”他单手执剑，将它竖立在胸前，垂眸喃喃自语，“我将守护……”
一道荆棘丛生的藤蔓破地而出，良夜灵敏地闪身踏在它的旁枝上，借力直接冲向红玫瑰，手中的剑刃倾斜，一剑挥出。
——红玫瑰那骄傲的花冠掉在地上。
……
“我明明邀请了良夜今晚住在家里。”
已经过了往常的营业时间，但今天赫瓦还是没有关店。他坐在柜台后，频频向店外的街道张望：“我记得他答应了，他不是会食言的人。”
小玫瑰困倦地揉揉眼睛，趴在桌子上，脑袋一点一点。
“或许是被别的事绊住了。”罗蒂娅托住小玫瑰的下颌，免得她一头磕到桌子上，“玫瑰，困了就先去睡吧。”
“我也想等哥哥……来……”
小姑娘倔强地摇摇头，努力打起精神。她抬起头，看见外面隐约有一道黑影，兴奋地跳起来：“快看！是不是哥哥来了？你们快看！”
可是外面没有人走进来，屋里也没有人回应她。
她疑惑地转过身，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双亲。
……
这是一颗纯美的星球，没有病痛，没有恶念，所有生命都自然终结，人们只会平和地怀念。
玫瑰生在这样的世界上，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她的生活从来充盈着温暖、爱、信任、喜悦和幸福。她总是在笑，总是赤诚相待，对每一个人毫无保留地释放善意。赫瓦和罗蒂娅如是，这颗星球的所有居民皆如是。
这是什么？玫瑰盯着父母身下蔓延开的腥红。爸爸妈妈睡着了吗？
应该睡在床上的，不可以睡在地上，这还是妈妈教给她的道理。她微鼓着脸颊。等他们醒了，一定要好好地教育他们，不能再这么做了！今天刚刚教育了大哥哥，说明她已经长大了，懂的很多，这次爸爸妈妈一定要好好听她讲话。
玫瑰伸手推了推赫瓦，又推了推罗蒂娅，他们都没动。她又拉着他们的手往卧室拽，可是拽不动。
好奇怪呀，她放下手懊恼地想，明明平时她轻轻拉一下，爸爸妈妈就会动的，可能是睡得太沉了，她得等哥哥来帮忙。
于是她搬了一把小椅子坐过来，又想起她摸到爸爸妈妈手很凉，就抱来两床被子盖在他们身上。
一阵粗粝的嘶吼由远及近，玫瑰扭过头说：“不好意思呀，爸爸妈妈睡着了，想买花请明天再……”
她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和他手中扬起的利刃。
玫瑰下意识闭上眼。
一声金属交击的声音炸开，她刚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别看。”
匆匆赶来的良夜挥剑架住那把袭向玫瑰的短刀，他绕到对方身后把他劈晕了，缴械扔到门外去，这才折回屋里，目光扫了一圈，落在被血浸湿的被褥边角，以及赫瓦和罗蒂娅的苍白肤色。
那张终日温和沉静的面容动了动，像是碎裂的瓷器，显出某种莫大的痛苦与悲哀。
……
时间拨回良夜斩下花冠的时候，看着如此轻易就被断了头的红玫瑰，他不由得怀疑起它是否真是纯美星神遗物。
花冠静静地躺着，就在良夜以为事情就这样草率结束了的时候，变故陡生。那朵花冠逐渐融化——是的，融化——变为滴落流淌的血液，在几瞬之内就渗入土壤。
那些花茎上蓦然泛起血色的光芒，它们沿着茎干向上攀援，汇聚到顶端形成一朵花苞，而后再次盛放。
这究竟是纯美造物还是丰饶孽物啊？
看来它的弱点不是花冠……或许是它的根系。良夜试探着劈断了一条裸露在外的副根，不出所料看到红玫瑰战栗了一刹那。
就在他横剑要掘出其余花根的时候，红玫瑰突然发疯似地向上生长，几个呼吸之间就到达了空间的最上层。随着天空被花茎破出一道缝隙，这片空间开始动荡。
眼前的一切搅混成一团浑浊的颜料，下一刻良夜被弹了出去。
他在夹缝里漂流。
身侧的光影急速掠过，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倦意开始上涌，有个声音告诉他：“你很累了，睡吧。”
但他隐约觉得，这一睡或许不会再醒了。
“你还没有抵达终点。”良夜对自己说，“别忘记你取名时的誓言——”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在你抵达终站之前。”
剑太长了，此时有点妨碍他行动。良夜把它半夹半抱在怀里，也没管剑刃晃动时在身躯上划出的伤痕，拿自己不惯用的左手伸进飞驰的光点之中，风在手上留下细密的伤口。
这个不是……就像感觉不到伤痛，也看不见渗出的血，他在其中摸索着：这个也不是……
他突然怔了一下，一段记忆流冲入脑海。
那是良夜永恒的锚点和执念。
——他和名为银枝的少年的初遇。
……
“327！这个月的任务目标为什么（*地下城粗口）没完成？”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同时甩过来的还有怒骂，“扣掉下个月的一半补给！”
他捂着脸没说话，点点头跑走了。
“你还好吗？”1164等在那，看到他就站起来，脸上满是歉疚，“他打你了？对不起……”
327摇摇头：“我没事。”
他靠着墙坐下去，抬起头去看墙上的白炽灯。地下城里的所有人都渴望光芒，他也不例外。
1164接着往下说：“要不是我突然生病，你也不需要把自己的那一份补给我……”
“说了没事。”327收回视线，“下个月努力就行。”
基本补给只是刚刚够供给一个人日常所需，何况只剩下一半，还要每天去干体力活采集能源。327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了半个月实在撑不下去，他没找别人求助，独自偷偷摸进了前往地面的通道。
地面的环境比起地下城里恶劣得多，也危险得多，只有专门收集补给的小队才能安全在其中穿梭，但他别无选择。
通道附近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他只能往远处走。地下城里尚且有白炽灯照明，地上确是一片黑暗。他只能往一个方向直走，这样就能原路返回，以免找不到回去的路。
走了很久，他才看到一棵植物，327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觉得应该能吃，就走过去想把它拔出来。但它的根扎得意外牢，于是他又换了个施力方式。
“咔嚓。”
什么东西被踩断了。327连忙躲开，下一瞬一头野兽就扑到他原先站着的地方。他戒备地盯着它，大脑惊慌得一片空白。
这样死掉也没什么关系。他想，那座城里没人在意他，他唯一的价值就是挖到足量的能源，长大以后再提供生育的种子……但是1164总是生病，下次没了他帮忙要怎么凑够任务量？
野兽再一次扑向他，他不知道要怎么做，像是接受了这个终局，平静地闭上双眼。
“铮——”
一柄刺枪/刺穿了野兽的头颅，将它钉在地上。
327下意识一抖，他的指尖冰凉，蕴着薄薄的一层汗，抬眼看向刺枪掷来的方向。
有着红色长卷发的美丽少年信步走来，炽烈地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即使天地晦暗，他浅绿的双眸依旧盈满光辉。
“纯美骑士团预备骑士——银枝，向你致意。”他拔出那柄枪，右手攥拳抵在胸口，声调优雅而热烈，“方才情况危急，我需先行救你脱离危机。如今危险解除，请容许我为你补上传道之语：你是否愿意相信，纯美的女神伊德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纯美是什么？伊德莉拉又是谁？327什么也不知道。
但他望着银枝，视线一错不错，连同那双暗沉的眼瞳也浸透面前的火光。
“我愿意……”
他的灵魂像是飘出了底下的那具身躯，一切感官都不再受自己掌控，327仰起脸，听到自己虔诚地献誓。
“……相信，纯美盖世无双。”
修改了一下排版，看起来大概会舒服一点。以防误解，327就是少年良夜。
良夜的武器原型是“条顿十字剑”，剑长1.8-2米。他有180 ，是和银枝差不多高的。
和朋友视频的时候：
我（信誓旦旦）：我超会写小甜饼，还打了日常治愈救赎tag。
朋友：尊嘟假嘟？
我：……哈哈，当然是真的了！
朋友：……你有本事别心虚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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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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