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松开那枚光点，不加犹豫地任由它落回众生之中。
闲暇时他常放任自己沉浸在怀念里，但在此刻他还有更紧要的事。
又在那片光河里摸索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手捏碎了它。伴随着天旋地转，良夜再次回到了那座红玫瑰雕塑面前，只是雕塑依然坍落成碎块滚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空洞。
看来那片空间就在地下，红玫瑰从此处破土，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在那片乱流中耽搁太久了。
已经是夜里了，周遭一片暗沉，只有公园的饰灯亮着，勉强让人看清出去的路。
方才遇到的太多，良夜觉得头疼，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缓缓他过度使用的大脑。临别的时候赫瓦和他约定了……对，他承诺今晚要在赫瓦家中暂歇。
去找赫瓦他们吧。
良夜拎着长剑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回头看向那些碎裂的石块。不，不对，红玫瑰长出地面，甚至击碎了雕塑，必然动静不小，就没有人听到响动过来查看吗？虽说是夜晚，可这四周未免也安静得太过诡异。
而且那玫瑰依靠吸取生命力来强大自身，现下它逃逸了，来到生活着一群惯来安享宁静的普通人的地面上……
他匆忙加快步伐，闪身冲出公园。
接近公园门口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血腥气。等踏出这里，外面已经成了一片炼狱。有些路灯被击碎了，良夜只能借着月色去看。街道上躺着几具尸体，甚至还有飞鸟的残躯，连花坛里的花都枯败萎靡。血从被打破的房门里蜿蜒而出，纯白的墙体染着濡湿的深痕。
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他来不及思考这里发生了什么，先一步朝那边赶去。
一辈子都没见过伤害的女人瘫坐在地上，于非自然死亡的威胁面前学会了恐惧。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武器，什么又是反抗，只能缩成一团，盯着已经死去的丈夫。
那个刚刚杀了她丈夫的人把匕首拔出来，转身就向她扑过来。她下意识又是一声尖叫。
良夜远远看见这一幕，他在奔跑中举臂掷出那柄长剑，剑刃直接削下了那人拿着武器的手，擦着女人钉在她身后的墙上，吓得她狠狠一抖。他原本以为是某些投机的探险者们为了谋取星神遗物而不择手段，但眼前这人掉了一只手竟然全不在意，歪歪斜斜地张口咬向女人的喉咙。
良夜和他们之间眼看还差一截，要赶不上了吗？
那人就要一口咬下去，女人颤着手拾起了那只断手里的锋刃，她攥着匕首，闭上眼往那人的方向一送。
锋刃没入了对方的动脉，他狰狞地倒了下去。
良夜松下一口气，赶过去伸手要扶她一把：“你没事……”
女人却没看他。
她盯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下一秒把匕首反过来狠狠捅进了自己的喉咙，这一下没能让她速死，她挣扎着又往里捅了一刀，只剩下刀柄还露在外面。她的气息断了。
良夜停住了。他一言不发，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反手拔出自己的剑，转身奔向赫瓦家的方向。就像一阵踏过血与火的风，在地上留下赤红的足迹。
发生了这样大的劫难，赫瓦他们可能也会遇险，晚去一会儿，他们遇害的可能就多一分，但良夜听着去路上的哭泣与哀鸣，攥紧了剑柄，攥得骨节发白。他带着一身渗血的伤痕，提起长剑，去救每一个他看到的人。
老人、稚童、男人、女人……他们有些缩着颤抖，有些活下来又自尽，有些吓得发了疯，还有一些是良夜离得太远，没来得及挽回。那些杀人者们神智都不清醒，良夜猜想大约是红玫瑰蛊惑的能力对他们起了作用，他终究没有直接杀了他们，而是一个一个打晕。但留手总比单纯的杀戮要艰难，他的长剑上还是浸润了一层薄薄的血光。
他没数自己救了几个人，也没有心思去管他们的结局如何。良夜奔跑在这条铺满鲜血的道路上，觉得它比「朝圣之路」更长。
为星球提供夜光的天体今晚格外明亮，清澈而宁静。
良夜刚接近那家花店，就看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的小玫瑰和她身后逼近的人。他机械性地冲上前挥剑挡住攻势，余光瞥见小玫瑰想睁眼，撂下一句“别看”，脚下点地一转，轻飘飘地绕到那人身后去，一手刀把对方打晕了扔出去，还顺手缴了械。
看到一个人坐在那的小姑娘时，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但那两床被血浸透的被褥和两人青白的面孔撞进眼帘时，良夜的瞳孔颤了颤。
他坚持了很久，可这个对他承诺“这是个很适合作为家的地方”的人死去了，他忽然觉得很疲惫，又很悲哀。
“哥哥。”小玫瑰问，“我能睁眼了吗？”
“嗯。”
她抬起头看着良夜，他脸上带着长时间运动泛起的血色，唇瓣却苍白，深绿的眼睛暗得化也化不开。
“爸爸妈妈在睡觉呢，哥哥。”她竖起一根手指，“嘘——我们悄悄的。”
良夜的神情看起来更苍白了，他头上还戴着那朵她送出去的垂露，现在它已经萎靡破败，剩下一半要掉不掉地挂在那，溅上了几滴红色。
小玫瑰踩上凳子伸出手，把它拿了下来。良夜俯下身抱住她，问：“你害怕吗？”
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慢慢扼上她的咽喉，就像这朵垂露花，就像心上挂了一个石头。
沉默几秒后，她在良夜的怀里放声大哭。
……
小孩子哭累了，趴着就睡着了。良夜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留在这怕有危险，但自己现在要去解决红玫瑰，带上她也危险。最后他还是决定带上小玫瑰一起走，至少自己能保护她的安危。
他一只手抱着睡梦中的小玫瑰，另一只手拿着剑，开始游走各处搜寻红玫瑰的方位，却一无所获。
当他第二次走过这条路的时候，发觉血腥味比之前淡了，连尸体也少了不少。原先地面上还有不少死去的飞鸟，现在一只也瞧不见了，大概是鸟的生命力比较好吸收。他确定这是红玫瑰搞的鬼，可它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它之前长得那么高，应该很显眼才对，而且它的根还扎在地下——
——地下？
良夜猝然回头，看向纪念公园的方向。
大地开始震动，建筑垮塌、碎石滚落，巨大的红玫瑰自公园中心拔地而起。吸收了如此多生灵的生命，它形貌上的美丽已然超脱平常的形容。馥郁香气席卷这片大地，连良夜都有几分昏沉，那些被他打晕的探险者们甚至大有苏醒之势。
它花茎上最小的一根刺看起来都比良夜要大上不少，他心知这已经是他难以独自应对的东西了。
这株玫瑰在顶破地面、散播香气蛊惑探险者们为它夺取生命作为养料之后，竟然又躲回了那个地下空间。他被这一连串惨象搅得心神不宁，全然没有心力去仔细思考疑点，以至于让它囫囵个儿地吞噬了这么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现在要怎么办？
良夜久违地感到无措，他先从琴盒里翻出药物，为自己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小玫瑰眉头紧皱，睡得很不安稳。
经过这颗星球的航线不多，来时乘坐的飞船也只将这里当作中继站，在他下船不久后就开走了。他原本计划在这里住上一两个月，等到下一班飞船。而他是个独行的揽镜人，结识的朋友不多，至少没有一个能解决眼前的状况。求援这条路走不通，其他的外来者又全着了红玫瑰的道……
良夜收拾好那些绷带和瓶瓶罐罐，他知道这里只有他自己。
但没有关系。从踏上追寻纯美的道路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做好无疾而终的准备。将对于纯美的信仰置于比生命更高的地方，这似乎是每一位信徒的共性。
这里过去也有着纯美信徒，良夜不相信他们处心积虑地保护家园，自己却敢于彻底放手，让他们丧失自我保护的力量。那他们为何真的消失了？
只会是他们心甘情愿为「纯美」奉献了自己的生命，成为红玫瑰的第一份养料。
追寻纯美的人们，也只是一群聪慧的，盲目的，明知绝路也执着向前的愚人。
良夜背起琴盒，抱起小玫瑰，拾起剑，朝着摇曳的红玫瑰行去。
即使人们终将迎来终结，即使世间的美丽终要消散，也必在他身死之后。
……
“飞船上的食物存量不够了。”
“查询：补给星球。正在接入星图……查询结果：距离您最近的补给星球为：阿利托-Ⅸ，已为您在星图上标注。是否确定为目的地？”
“是。”
红发的青年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长枪，坐到控制室的操作台前，照着星图上的标点调好跃迁坐标。
“正在准备跃迁，目的地：阿利托-Ⅸ。倒计时：三、二、一。”
华美的飞船驶入一道亮光，消失不见。
去过主线了所以更慢了点，到现在才刚看完罗浮剧情……好吧其实是写的太痛了实在写不下去，不敢想我朋友看到这一章以后会如何批判我的日常治愈tag。
良夜是聪慧的，但他毕竟是虚无不是智识，脑子转久了会累。银枝快救一下（你
以及本来说第一章就要写的重逢硬生生拖到现在还没见上，忍不下去了，让银枝出个场吧，天天活在回忆里有点过于白月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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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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