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比起其他人对消息的反应,提姆判断杰森此刻更值得自己的全部注意力,于是保持紧握杰森的动作切断了通讯。
他们都没有摘掉手部护甲,所以提姆无法确定杰森的手是否与自己的一样冰冷渗汗,不过显然杰森没有回应他的紧握,更没表露摘下头罩的意愿。对家庭成员来说,与杰森交流一直如同在暗礁遍布的水域航行,而关于死亡和复活的话题更是排在杀人之后,始终是绝对的禁忌。杰森的死亡残忍、暴力而且毫无意义(尽管提姆对最后一项评价深感抱歉),提姆并不认为15岁的杰森对生母有多少感情,他更多是想逃离与布鲁斯愈演愈烈的分歧,在这期间报复性地违背了布鲁斯耳提面命的每项教导:溜出蝙蝠侠的保护范围,没有对谢拉做充分的背景调查,草率地暴露了自己的双重身份。
但实际上,每任罗宾都这么做过,提姆非常确信是每一个。孩子们跑出家门,坚信街道上不危险,他们不该被证明是错的——如果最终事实如此,那么被判有罪的也该是这个世界;同样,一名青少年的叛逆和彷徨不该导致他被生母出卖给小丑,并惨死于殴打和爆炸。杰森的死是个可怕的错误,提姆不会对杰森这么说,但这并不影响他形成自己的看法。
与布鲁斯合作最令人恼火的点甚至不在于堆积成山的情感障碍、严苛、偏执以及控制欲,而在于你很清楚他的指责在最坏的情况发生时会是对的,会救你的命,但你就是没有办法那样活着,所以他的攻击永远都能打到你的痛处。他很容易就能让你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因为那正是他对待自己的方式。过度内疚和责任感是布鲁斯自我保护机制的一部分,毕竟如果你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就能进一步推导出如果你做得更好、悲剧会是可避免的。
“世界”或者说人类社会体系性的不公与**是绝大部分悲剧的源头,但社会成员作为个体终究还是需要更加具体的迁怒对象,好人总是优先选择自己,而当这个世界出的错多到他们的自我无法承受时,他们就很难避免伤害彼此。布鲁斯对家人的要求远比对待普通人乃至罪犯的要严苛,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孩子们也很难停止要求布鲁斯为自己的一切遭遇负责。他们全都在这个恶性循环中撞得头破血流,迪克找到了自己的平衡点,杰森得到的教训最为惨烈,而提姆以其他人为鉴早早接受了现实,那就是布鲁斯永远不会真正为任何人改变,他们只能选择站在布鲁斯身边或不在。
提姆作出了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抉择,无论在这条道路上失去多少,或不得不放弃多少,他都会回到布鲁斯身边,回到蝙蝠影子的笼罩之下——然而现在是布鲁斯改变了自己的位置。而且布鲁斯恐怕,也许,即将引爆杰森所有的雷区。
“大红?”杰森抽出手时,提姆试探性地叫道。
即使两人站在同一平面,他还是需要仰望杰森,比起提姆10岁时追着拍摄的那个罗宾,红头罩简直是个庞然大物。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报复——他跟杰森的矛盾绝不比跟迪克少,至少迪克不曾再三谋杀他或管他叫“替代品”,然而当他对迪克寄予厚望却没能得到理想中的回应后,接近杰森反而成为了更容易的选项。他没法搞砸自己与杰森的关系,对一件糟糕到无以复加的东西,你能做的就只有维持原状或改善。
杰森解开搭扣,摘下手套扔在脚边,提姆习惯性地立刻辨认出了枪茧。作为警察和前特工的迪克和阿尔弗雷德也有枪茧,不过他们惯用的型号各不相同。提姆还没告诉过任何人阿尔弗雷德带枪去看布鲁斯的事,他不知道(更准确地说是不愿面对)这件事会对其他人造成何种影响,阿尔弗雷德深爱每一位家庭成员,但他的忠诚永远指向布鲁斯,在关于布鲁斯的问题上,老管家的判断从不出错——这点正一步步得到证实。
“呃,杰森?”杰森**的手伸向他颈部时,提姆忍不住喊了对方的名字。杰森的动作很慢,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躲开,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提姆只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就好了。没问题,他这辈子都在不停地克服心理障碍。
脖子上的触感有点潮湿,不过本来戴着护甲重重的手套就容易出汗,除此之外杰森的手相当粗糙,而且很大。提姆的半脸面罩在没有表情的红色头罩上形成一团奇形怪状的黑影,他保持静止,绷紧喉咙,与咽口水的冲动做着艰苦的斗争。
“我要杀了他。”这时,头罩处理后的机械音如此说,提姆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什——什么?”提姆拼命调整呼吸,稍稍后退避免咳嗽时撞到杰森。杰森没有躲避,相反,他的手指追向提姆的脖子,目标更为明确地触碰——提姆咽喉处曾被他划破的地方。提姆猛地醒悟过来,跟上杰森的思维,这使得他的后背像是被人掀开披风往制服里边浇了一桶冰水。
“这不是——”
“他敢把自己变成这样,我就宰了他。”杰森分开拇指与其他四指,稍微用力扼住提姆的咽喉,提姆听不出他是说真的还是单纯在宣泄愤怒,但他的手抖得那么厉害,以致提姆真的开始为自己的喉骨担心。“我来做他早就该做的事。一直如此。”
“不!”提姆抓住杰森的前臂,“他不会那么做的,你也不会,我们不会对彼此做这种事。”
“你们不会。”杰森的语速变慢了,像是为了表达轻蔑,“因为你们是蝙蝠侠的遗产,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以及正义而非复仇之类的,但红头罩,是小丑的遗产。我选择了小丑,因为蝙蝠侠就他妈是个孬种。”
“你不是这个意思。”提姆急促地说,他的心脏开始狂跳,“我明白你很生气——”
“你明白个屁!”杰森的断言像一记耳光抽向提姆,“他早该杀了我!他该把保护哥谭、保护他的儿子看得比保持他那双高贵的手干净更重要!他保护不了我,至少该意识到他应该不计代价地保护你!我在做了这种事之后不该继续呼吸,就像小丑在杀了我之后一样!”
“这不一样!你不是——杰森!”颈部承受的力度骤然增大,提姆瞪大眼睛盯住压到自己面前的头罩,像个外行一样乱抠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指。
“如果他必须割开我的喉咙,应该是为了这个。”杰森轻声说,“而不是为了救他妈的小丑。”
提姆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身上能用来对付杰森的装备,体型和体重上的劣势使得他在近身格斗方面没多少胜算,更别说他已经被杰森拿住了致命处。最要命的是提姆几乎没有动力发起像样的反击,他全副武装,却感觉既惊恐又弱小,可见的未来使得悲哀几乎要溢出他被扼住的喉头。
“闭嘴!”杰森咆哮,松开了手。提姆还没来得及释然地吸进一口气,就本能地做出一连串的跑动和翻滚。等他从子弹击中水泥的声响判断出它们是橡皮的,杰森已经把他逼出了足以投掷烟雾弹并消失的距离。他冲向杰森原本在的位置,只一脚踢飞了杰森遗留的那只手套。
提姆撤出烟雾范围,心知不可能再追上杰森,靠着另一个屋顶的水塔喘息了一会儿,打开通讯。他刚说出“红罗宾”,家人们的关切便像海啸一样袭来,他立刻意识到杰森刚才是在公共频道上作的宣言。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噪音盖过了所有人嗓门,某人把传声端贴在了消防车警铃上,震得提姆的肩膀都缩到了耳朵旁边,牙齿一阵发酸。肯定是史蒂芬妮,几秒钟后,她一边迅速远离那辆消防车,一边嚷嚷:“全体闭嘴!红罗宾,你的情况怎么样?”
“我该怎么一边服从全体闭嘴的命令一边回答问题?”提姆索性坐了下来,他能听出至少有两拨人正在全速前进。
“别耍嘴皮子了,R次方!”史蒂芬妮明显松了口气,“你知道刚才有多吓人吗?”
“我知道,相信我,我就在现场呢。”提姆摸了摸脖子,大概不至于留下淤青,“他没伤害我,呃,基本没有吧。硬要形容的话,这可能是我听过最奇怪的忏悔。”
“我没听过多少忏悔,但我听说人们忏悔的时候不掐神父脖子。”史蒂芬妮明显不信服,“你,不许动,我在往那边去。”
“真的没必要——”
“我已经出来了,你以为我有多少机会坐蝙蝠车驾驶座?”史蒂芬妮的话里夹杂着风声,提姆想象她大开车窗、金发飞扬的样子,忍不住微笑。“敢让我打道回府我就宰了你。”
“好吧,但哪儿着火了?”
“别担心,那边完全可以留给消防员处理,我盯着呢。”芭芭拉说,“还有,红头罩把追踪器毁掉了,我正在通过监控排查他离开的路线,但那个区域摄像头不是很多。”
“该死!”迪克骂道。
“没人留守蝙蝠洞?”
“只有便士一。”史蒂芬妮哼了一声,“知道吗,罗宾居然没跟我抢方向盘,他超爱你。”
“哦,是吗?”提姆笑了两声,希望自己听上去是轻松的。史蒂芬妮猜到了他真正想问的是达米安,连上通讯到现在那小子都还没嘲讽提姆(或任何一个人),足以说明事态严重性。
“你废话太多了,胖女孩。”达米安又迟了一拍才反击,没了平时那种趾高气扬,反而像是心不在焉,“仅仅是出于效率上的考虑。”
提姆皱起眉头,思考什么程度的挑衅可以在引达米安说更多话的同时又不破坏他们刚刚有所改善的脆弱关系,时时提防小刺客的日子他也过够了。紧接着水塔的影子上忽然冒出另一个影子,还冲他招招手,提姆抬起头,果然是黑蝙蝠。卡珊愿意的时候可以吓尿他们中的任何人。
“嘿。”提姆朝她微笑,“银行那边怎么——”
卡珊轻巧地跃下,张开双臂,于是提姆没有再说废话,投入姐姐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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