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拓寻个了僻静的摊子。一张小矮桌，配两把迷你小板凳。小吃街背靠一家夜总会，金碧辉煌的大门闪着硕大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这个法度不健全的地方，人性格外的放恣。日常里，常有强烈的矛盾对照。
或许是饱受战乱和颠沛，没有安全感的民众把希望寄托于来世，所以佛教盛行，僧侣地位超然。你远远看见对街一个男人如同骷髅架子，斜倚在墙上。一行披橙色袈裟的僧侣，赤着脚无声路过。
“别看。”但拓用手虚虚笼住你的眼睛。
“不看什么？”你不解。
“对面的男人，饿鬼一样的男人。”但拓掩饰不住话里的厌恶，“这种东西，死都不能碰！”
“你想过离开这里么？你阿妈和侄子已经不在这里了，这里没有你的亲人了。”
“达班啊，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但拓顿了顿，“而且我又没其他本事，离开这里能做什么呢？只能跟着达班跑跑边水喽。”
你伸手拿盘子里的烤鸡腿，一天不吃肉，你就满脸菜色。但拓按住你的手，他抽出一张纸巾，包住鸡骨头，再递给你：“干了一天活，也没洗手吧！这里条件不比中国，不注意就要拉肚子。再说，你抓了鸡腿，手沾了油，这边也没地方洗。”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咬住鸡腿，奋力撕下一大块肉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谢什么。要说谢，你送我鞋子，我还没谢谢你。”说到鞋子二字，但拓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怯。
此地终年燠热，太阳不眠不休强烈的照射，普通人的皮肤不是深棕就是浅棕色。出了汗，脸上亮晶晶的，像刷了一层铜油。但拓的肤色尤盛。他的半长发向后梳，露出窄瘦的黝黑的脸。如果他的表情不强烈，很难捕捉到刹那的变化。
但拓笑眯眯地看着你：“厉害啊，妹妹。看你也挺能吃的，怎么这么瘦呢？”
“我肠胃不好，肠子是直的，吃下去很快就拉出来了。”
但拓没忍住，“嗤”地一笑：“小姑娘家，说话也没个遮拦。”
“喝啤酒么？”但拓问。
“喝。”麻辣串油滋滋的。
“爽快。”
“嘶——”你疼得叫出声。竹签子戳到你的嘴，伤口出了血。
但拓的手比责怪的话快，他托起你的下巴，拇指在伤口边缘摩挲：“戳到哪了？疼不疼？小丫头，好歹看着点。”奇异的粗糙触感。
嘴唇是人脸部的一块软肉，却和生理**连接。神秘暧昧。被触摸的人是你，你是被动方，却引起但拓一阵颤栗。他略微不自然地偏过头，掩饰刹那的意乱情迷。把一张纸巾按在你的伤口上。
“别吃了，走，我带你去买点药擦擦。”
你接力用纸巾止血，笑道：“这点小伤也能叫伤？想当初我长了八个口腔溃疡，也和我姐妹吃遍学校后门的‘米淇淋五星小吃街’。我平常皮糙肉厚的，遇见你，平白无故捞了个‘娇生惯养’的人设。”
“还有，你你你，”你指着但拓控诉，“我都二十多岁了，你不是叫我小丫头就是小姑娘，再来就是妹妹。真讨厌！”
但拓笑了。笑中带着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宠溺：“我年纪比你大。”
“再大也就是哥哥，又不是叔叔。”你鼓着嘴，两撇眉头竖上去。
你扔掉纸巾，拿起一次性杯子，仰头一口闷下啤酒：“啊，爽啊——再来一杯。”
吃饱喝足。你干光了两瓶啤酒，人也跟着“艺高人胆大”。你踢开板凳，站起身，朝老板高声喊道：“结账，老板。然后转头拍着胸脯财大气粗地对但拓说：“今天这顿我请，不许和我……”话没说完，一个趔趄，你栽进但拓怀里。
“哎哎哎——”你东倒西歪，天旋地转，“咋滴，这啤酒后劲挺厉害啊！”
“小样，想放倒姐，姐跟你说，没门——没门——”你开始撒酒疯，不受控制地向后仰，但拓慌忙中抱住你的腰。向上一带，随着惯性你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脸撞进他的脖颈里。你那一嘟噜一嘟噜的卷发和你的伤口嘴唇在他的脖颈里揉擦。
你残留的最后一点清醒是真切地听到但拓的呼吸变成粗重的、拉风箱般的喘息。
他反身背起你，长满老茧的手蹭过你裙子下光裸的腿。像你小时候睡过的老粗布床单，细密干燥的粗粝。轻微地“刮喇喇”的疼。
死人和酒醉的人最重。你双手无力地垂在但拓胸前，一甩一甩，下半身像只米口袋子沉重地坠下去。但拓不得不托着你的臀部。
“妹妹啊，你今天是赚了多少钱，又是给我买鞋，又是要请客的？”话才一落地，但拓懊恼地叫了一声，“坏了，鞋，我把鞋子忘在摊子上了。”
他背着你转身折返，一路小跑。他这一生的狼狈，都贡献给你了。
你一觉呼到大中午。眼见这淘金事业就要夭折，你扶着头昏脑涨的额头坐起来。
“妹妹，这工作你干不来的。不想回国没事，我不逼你。想玩就好好玩，想吃就好好吃。我养得起你，莫得事的。”
“我知道，你们都把我当个小玩意。”你揉着眉心，“昨天挖的那点金子还没鼻屎大，吴海山却给了我一笔不菲的钱。其实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但拓用人脉给你建起一个安全的世界，在不突破界线的范围里，随你去冒险，任性。他把你当成小孩，哄着你，看着你过家家。
“你比我爹还爹。”你开始穿靴子，“我爸在我小时候就去‘援非’了，连他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老天奶可能看我是缺少父爱，慈祥地送一个爹给我。”
“今天我是一定要去的，我有一个重要的约。”
但拓笑：“你才来这里几天，认识几个人，就有一个能约起的朋友了？昨天谁带你去买的鞋？”
“就是和我一起淘金的大姐。她也是中国人。不过来三边坡已经很久了，对这里很熟。”
但拓面目变得严肃：“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在这里交到的朋友，不会是朋友。”
“你还真当我是小孩？”
但拓软下声音：“我已经托人给你买你身上这样的裙子了。乖点啊，在家里等裙子来，有了新衣服，就不想出门了。”
你嫣然一笑，头发一甩：“有了新衣服，才更想出门好不好。”
但拓最终没拗过你，开车把你送到矿场。他到底是阅人无数的聪明人，看着你走进矿场才驱车离去。但拓前脚一走，你后脚就溜了出来。你把手括在嘴边，小声喊：“大姐，大姐，你在哪？我来了。”
你东寻西找了半天，也不见大姐的人影。以为是上了小鬼子的臭当。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你一下，心虚的你吓得跳起来，以为但拓去而折返。转身一看，是那位要带你去暴富的大姐。
“大姐，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发财的事哪能嚷嚷！跟你嚷嚷能发财的，都是骗子。”大姐给自己做了一个完美的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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