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枝花

程桓去楼下找了一番,没找到什么吃的,便去外面的酒馆买了一些吃的。

酒馆里有一个女人正在贩卖花朵,他盯了一阵,买了两束玫瑰花。

回到杂货铺,他又想着店里有女孩子会喜欢的物什,于是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找到了自己觉得与她适配的头饰和香水。

“程桓?”露丝的声音从上头传下,“你回来好久了,做什么呢?”

程桓不敢实话说自己的卑劣,心虚地藏住话语:“没什么。”他上了楼,重新蹲在床边,把那些小玩意递给露丝。

她的声音轻轻的:“我抬不起手。”

程桓便帮她戴上头饰,把镜子放在她的面前。

“好漂亮……”露丝笑了,“我像那橱窗里的洋娃娃。”露丝伸手去摸镜面,指尖颤得厉害,“这个蓝色,很像我母亲眼眸的颜色。”

“可惜,她被父亲生生打死了。”

程桓终于抬眼,伸手,轻轻放在露丝的衣角,试图安抚她。

烛光把他的脸削得极薄,睫毛投下一排碎影,像随时会碎的瓷。

她伸手攥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程桓僵住,袖口被她攥出一圈褶。

他想哄她开心,又笨拙地不知该怎么做,只能把香水从地上塞到她的手里——反而呛到了露丝,眼泪扑朔扑朔地掉下。

他更加慌乱,想起还有一束玫瑰,便快速将玫瑰捧起,清秀的眉皱着,满脸窘迫:“我记得……你喜欢花。”

玫瑰花娇嫩欲滴,是最为上等的品质,价格不菲,可此刻,他只觉得便宜。

便宜得配不上她。

但她笑了,开心地接过花朵,轻嗅着花香,又伸手摸了摸程桓的脸。

痒痒的,像小猫挠人一般。

“谢谢你,程桓。”她笑着说,“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程桓不敢讲话。

他怎么敢对如此纯洁的他说出他肮脏污浊的感情,那是不可抑制的爱意。

可现在,他想倾吐,他想宣之于众。

“因为……我重视你。”

声音低到尘埃,却重得让空气都沉。

露丝没应声,只是更用力攥紧花束。

“程桓,你会一直在这对么?”露丝问,“你会一直对我好么?”

程桓想起她的父亲,那个极端的种族歧视者,又想起那些排外的白人,和即将颁发的法案。

他想起自己空空的钱匣,想起自己曾负下的债。

他将会被驱逐,如同那些过街的老鼠一样,被赶出莱姆豪斯街。

他无法保证,因为他自身难保。

可此刻,他只看见她眼里的湖水,和湖底那一点快要熄灭的火。

“会。”

他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露丝盯着他,像要从他脸上凿出真假。

半晌,她松开手,绿裙的袖口垂落,盖住那截被他攥皱的布料。

“好。”

她轻轻点头,眼泪却掉出眼眶,“那……你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程桓浑身一震:“我……”

“只是睡觉。”露丝打断他,声音软得像撒娇,“我冷。”

程桓站在原地,像被钉住。

露丝往床里挪了挪,空出半边。

绿裙铺开,像一片小小的森林,等他坠落。

他终究躺下去,背对她,身体绷得笔直。

露丝却贴上来,额头抵在他肩胛,呼吸轻得像猫。

“程桓。”身边,传来小小的声音。

程桓木着身子应答:“嗯?”

“谢谢你。”声音含糊,像梦呓。

程桓没动,只感觉那一点湿意,透过单薄的衬衫,烫进皮肤。

窗外,夜更深了。

楼下座钟又敲了一下,像某种倒计时。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斑驳的水渍,忽然想起母亲在他离开前说的话——“阿桓,别做烂好人,好人活不长。”

可此刻,他只想做那个活不长的人。

露丝的手悄悄探过来,握住他的。

十指相扣,像锁链,也像救赎。

程桓闭眼,掌心那一点温热,却让他前所未有地踏实。

黑暗中,谁的心跳先乱了节奏,已经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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