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门洞后,手电筒惨白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场景。唐晓翼三人正站在一方舞台前。舞台左右高挂着一对儿纸扎灯笼,散发出的血色光芒如地毯般铺陈至他们脚下,亦为舞台提供了照明——尽管在这主打恐怖惊悚的密室里,并不需要太多的“照明”。
四下里万籁俱寂,千秋不自觉屏息,不愿发出一丝动静,像蛰伏于树丛之中的草食动物,生怕一旦出声,即被来回巡猎的捕食者擒获。于是,在这般刻意营造的安静环境中,舞台上倏忽行走出来了两队演员。
他们俱身着雪色衣裳,腰间束赤红绸带,面上蒙乳白薄纱,黑发盘于脑后,一整颗脑袋滚圆端方,如一粒打磨完美的玉珠,亟待坠落于荷叶之上。演员们一路走着,一路优雅地挥舞着水袖,动作异常整齐划一,犹如被统一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只需按部就班地输出。
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鞋底踏地带来的沙沙声,组成了整个空间里为数不多的声响,清晰、单调,甚至显出过分刺耳的底色。仿佛正身处龙卷风的风眼之中,寂静之余亦意味着,一丈以外即天翻地覆。
伴随着演员们的舞动,一个尖锐、明亮的女性声线在玩家们的头顶上炸开来,字正腔圆地述说着《红娘怨》的背景故事——
这一切缘起于旧华夏的某个朝代、一场举办于花朝节的游园会。在这天,长安城将燃起彻夜不熄的灯火,一盏一盏连绵成笼络全城的白昼,沿街摆设各色商摊,此间杂陈玩乐、游戏等设施,人们往来穿梭,谈笑风生,共庆佳节良辰。
在这个夜晚,宵禁于长安城无效,游客们被允许欢庆达旦,直至次日破晓时分方休。是以,足以想见这一夜的长安,将会多么热闹欢腾、喜气洋洋。
红娘是某家高门大户的婢女。她家世世代代都侍奉着这家达官显贵,男子便为车夫或小厮,女子便为侍女,诞下的小孩便成为府中少爷小姐的玩伴与奴仆,生生世世都不得脱离奴籍、成为良民。但这些事,并不在那时的红娘的考虑范围内。
花朝节上,红娘陪同府中贵人外出游玩。贵人蒙面戴帽,广袖长袍,只在绸纱层层叠叠的袖口之下,展露出纤纤白皙玉指,如洗净斩断的葱根般水灵皎洁。红娘亦步亦趋,紧跟在贵人身后,行过桥梁、踱过步道,直到贵人忽然止步,抬头望向一处地方。
女声话音落地,舞台上的演员们顿时刹住动作。他们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连胳膊抬起的弧度、腰身回旋的曲线,都宛若从同一个模子中刻印而出。他们一齐将双手指向右侧,提示着玩家们也把目光转向右侧,那里不知何时又亮起了一盏灯笼。
“看来我们是要往那里走了。”千秋说道。唐晓翼“嗯”了一声,她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松风握紧了千秋的手,通过动作告诉她:不要害怕。
其实我没有害怕的。千秋侧过脸,对松风笑了笑,用表情告诉她这句话。但千秋也并不反感松风流露出来的担心与关怀:任何一个情商正常的人都不会拒绝他人不掺杂质的好意。
他们打着手电筒,谨慎地靠近那盏灯笼。它和舞台上的那两盏灯笼一样,通体血红,底部垂下金黄的流苏。在它之下的墙壁上,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唐晓翼试了试,一掌即将它抵开。映入眼帘的是下一个场景。
那依然是一个四壁漆黑的空间,只有天花板上开了一盏灯,雪白光线在空气中划定一枚圆锥的形状,圆形底部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棋盘。那是一张古风宛然的围棋棋盘,横纬竖经地勾画出三百二十四个棋格,两侧置放盛装棋子的钵,像正在等待着棋手入场,展开对决。
千秋福至心灵般地拿出线索本来,翻开第一面,白纸上赫然写着一行字:请一名玩家坐到棋盘旁,其余玩家则留在原地,不要走动。她猜想道:“难道这一关需要我们下棋?事先说好,我可不会下围棋。”
“我也不会。”松风说道。
二人的视线落下了唐晓翼身上,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会。虽然我觉得这一关的用意未必是让我们下棋,但还是我去吧。”
松风和千秋如线索本上所言的那般,站在原地不曾动弹,唐晓翼则一步一步地走向棋盘,随后在它旁边盘腿坐下。他拿出线索本,摘下了别在封面上的签字笔。
盛满黑子的钵,原本放在棋盘靠右的位置上。唐晓翼甫一坐下,棋盘右侧便伸出了一只手,两指捻起一枚黑子,将其落在了棋盘上。
指若削葱,肤若凝脂,将漆黑棋子顶在指尖时,好似一条白蛇衔住了果实。唐晓翼看一眼,心里便对手的主人有了数。
接着,棋盘左侧也伸出一只手,将白子下在了棋盘上。较右侧那只手而言,左侧这只手的指节更修长、关节更突出、皮肤更粗糙,具有明显的男性特征。
这两只手就这样下起了棋,在这张棋盘上、在唐晓翼眼下。他一面观察着棋局变化,一面在线索本上做着记录。这一盘棋结束得很快,唐晓翼也在勾画完最后一笔后站了起来。
他走回到靳千秋身边,边走边把自己所做的笔记再浏览了一遍,看着看着,竟笑出了声。千秋好奇问道:“你知道了什么吗?”唐晓翼就说:“我确实知道了不少。”
他扬了扬手中的线索本:“比如这棋局,叫做「困青鸾」。”
“你没法在任何一本普通古籍上寻找到这个名为「困青鸾」的棋局,但我却正好有幸见过它。”唐晓翼说,“因为它只出现在那本《棣丝记》上。秋谣,我希望你还记得这本书。”
在松风面前,他规规矩矩地用艺名称呼靳千秋,而她也在几秒钟的回忆之后,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哦……我还记得它。不过我记得它纯粹是因为,你那时光注意看它,而完全忽视了我这个光芒万丈的美少女。”
千秋确实记得《棣丝记》。那还是在她和陆蒹葭刚转学到圣斯丁学园的时候,乔治、西蒙和唐晓翼来迎接她们,一起吃早饭时,唐晓翼只顾着看这本《棣丝记》,有意忽视了爱当显眼包的靳千秋。在那时,千秋便颇为不满地记住了这本书的名字,并在这时回想了起来。
“所以那本书上是怎么说这个棋局的?”她只想知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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