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腕的僵持持续了半分钟以上。
我当然想赢,可有时候不是想就赢得了。随心所欲这种事太过奢侈,光是维持不输,所需要的努力已经非常可观。
或者也没有竭尽全力。到了这时候,我还有那样不可抑制的冲动去分神看莫延的表情。他到底怎么想,他在看谁,期待谁胜出呢?
偷眼去看时,好像灯光照得他脸有些红。好可爱。
可酒保倒确实没有骗我。人群中莫延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确实显眼得不能更显眼;比起看客们的兴致勃勃,事件中心的他,反而好像最不在乎决出何种结果。
没事。我早知道他不在乎。在乎的是我,一开始就只有我。
不再看别处,专心坚持着不要输,再努力去赢;可是十几秒钟过去后,失败的角度还是渐渐逼近我。
像每一个过往中的徒劳无功。诅咒一样的。
人群中的嘘声我听不见。
不能就在这里停下。
结果连这句支撑过我最久的魔咒都不再管用。六十度的手臂已经在下通牒了。
嘘声变得更大。莫延终于有了动作,他抬手扶住后颈;那种姿态,很明显是种失望的表示。
——他在失望啊。
颓势止住。
——真奇妙。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谁对我失望而燃起希望。
角度慢慢变小。
——原来那种不置可否的面具之后,不是真的没有倾向。他只是不动声色。太好了。不是冷淡,不是无心,原来那只是不动声色得太过滴水不漏了。
归于原位。
——所以他是要我的。
他要的,是我。
胜利来得势如破竹。再一次在莫延的偏爱中如愿以偿,不同的是,这一次终于不再是某种命运或者他的眷顾。他的想法固然只能由他做主,可向他走过去的资格,是我用了全力然后得到,真正由我争取来的。
在某种最轻微的角度,这一次甚至是我来给他想要的结果了。他想跟我走,我就可以对他说:”走吧。”
莫延还是不动声色的作风,没有直接作回答。他跟着人群“WOW”的惯性还没停下。
可这一次,我不再为此而失掉底气了。
更近地看他,就知道脸红不是灯光是真的;拥抱着他,就知道其实他也有在心跳加速的。
不是只有我在乎啊。真好。
十三天以来渐渐荒芜的勇气被这种确信一夕复燃,接着野火一样,铺天盖地在心中延烧。
这种时刻已经没有空余的心思去商讨选酒店这种琐事,但还好,往返过很多天,这家店到公寓的路不再需要清醒头脑的导航,容得下我们在楼道便热烈到不可开交。
虽然惯例般的,莫延的余裕总是比我多一些,在进房间滚倒在床上后,他还想得起来要喊暂停:“等、等等……”
但我已经学会不再为此而沮丧。与其听见叫停而自顾自黯然,更应该听他喘不过气的语调。
在莫延身上,存在是比语言更真实的表达。
我段位不如他,没有他那样【说出的话能不同于内心所想】的掌控力。但我想,我也不必那样。没人要我的时候,我对他们说什么都是冒失傻话;但莫延他是要我的。所以我说想说的也会有人听到。
“我很想你。”
自制力溃不成军,只剩下嘱咐自己【别告诉他那十三天荒谬】的管辖权。但还是想把那失落荒谬的心情递给他:
“每天都想见你。”
“做梦都会梦到。”
“要是能天天见你就好了。”
没有说话,但急促的呼吸,几乎失神的目光,他软下去和硬起来的身体都在说他听到了,他愿意听到,他想要。
我曾以为传言中的Lee必定高妙而轻佻,随手收留,消遣般的打发。再后来,我认定莫延是源自温柔包容的接纳,着魔一般向往。
褪去一切调弄风雅的精妙,不存在妥协后仍然拥抱的容让,今晚这份情炽却毫不受动摇,甚至更为灼烈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但显然这已经不是逢场作戏,也不再是我渴求心理补偿而追逐的救赎。我想或许只能把它解释为**。
原来爱以外的欲,并不更肮脏。它是另起一行全无前情的互相吸引,不附加任何前提,纯粹的引力,纯粹得几乎令人沉醉了。
只是在被捕获的同时也捕获了对方。
公平地亲吻,全身心的依偎,甫一相见便如重逢,就只是我,就只是他。
他想要我。
那么我给他。
————————
白粥咕嘟嘟开始冒泡。过去把火调小,让粥继续在灶上温着;至于咸鸭蛋、小鱼干之类的配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放在托盘上,油条也好好切了半。只有甜白釉的粥碗在等着被盛满。
这份早餐在等莫延醒来。
我站在热气升腾的旁边,想,这样好像真会有种恋爱般的假象。
昨晚闹腾得动静太大,其他住户投诉到房东,房东联系不上我,便转手打给了担保人;于是小念知道了这段扰民的笙歌,体贴地数过时差,到第二天早上才打电话。
他很高兴地问我是不是恋爱了。
那么欣喜,那么如释重负,语气中希望获得肯定答复的心情,强烈到穿过太平洋海底线缆也还是闪闪发亮。
难过得几乎有点想笑。
然后附和着这股笑意撒了谎。
我其实早就明白的。我的爱是幼稚还是成熟,并不重要;只要能爱上别人,那便是小念所期待的。
正确的礼物是别再让小念操心了。
握紧电话去描述无中生有的恋人,一开始还有些磕巴,我不知道那该是什么样;于是渐渐的一切溢美之词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照着莫延去描画。
小念听完说恭喜恭喜。然后特别强调,不是为这位恋人的完美无缺而恭喜我的好运,而是因为我听起来真的很爱他。
是吗?
所以作弊真就有效到好笑。
虽然这份卑劣几乎有些凑巧。上一次是借着小念的幻视去应对莫延,这一次是望着莫延的影子来骗过小念。终究孤零零的我本身是没法令人满意的,于是作弊也成了一种可耻的必要。
要再可耻多久,我不知道。小念这边,势必是要一直骗下去的;大概等他和谢炎对我放心到听说我“失恋”也不再警惕的程度,才能结束这场说谎。可是还好。至少对莫延,我已经不必再作弊了。
原本的我,对他来说就足够吸引——是他给我这样的确信。
对此简直无法不生出软弱的眷恋来。或许正是如此,才给了小念我爱莫延的错觉吧?哪怕莫延要我不是出于爱,可那种坚定,那种纯粹,又叫人如何不甘愿。
所以想对他好。更加好。
准备早餐,这才只是个开始呢。我留心他醒来的声响,关切他的伤,尽量温柔地给他上药,带着托盘进来,献宝似的努力向他演示我还可以有多好。当然也有一部分的我,只是单纯想把力所能及的好都捧给他。
莫延却只是恹恹的。筷子拿起又搁下,咳了一声,手扶着额头,一语不发。
这种时候多问问就好了。
沉默好像一种莫延特有的优雅。他沉默着听,用沉默回答:昨天我请他不要走,不要趁我睡觉再跑掉,他没说什么,可是做到了;而刚刚闪了腰,他也绝不说出口,可是问一问他是会默认的。
那份沉默后面,莫延不是绝情无心,不是没有在痛;只是太逞强,又太爱不动声色罢了。
而我也不是没办法。
用问句投石问路,用双手捧住脸颊,拇指拭去眼角的泪水,就这样摸索着去描摹在沉默背后望着我的他。
明明痛得都已经哭出来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只会反复叫我走开。
忍不住在他唇上缱绻地辗转:
“莫延,我来照顾你吧。”
他依旧没有答话。只有立刻加速的心跳,向我做了最温柔的回答。
总用这种最最隐晦的方式表示愿意啊。
还好我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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