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怎么还没来?”
车夫嘴里叼了根草,懒懒靠在一边,看着齐公公跳脚着急。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大笑道:“年轻人进了温柔乡,那当然是出不来了!”
齐公公脸色更加黑沉。
离约定的时候,就剩半柱香的时间了。
这臭小子……难不成真在那风月之地玩得忘了形了?
他暗自咬牙,自己虽然因着职务便利算半个自由人,可这终究成了太监,那温柔乡也只敢看看,未曾去过。
这小子倒好,仗着御林军的关系能出宫不说,一出去还能这样一番潇洒!
早知道……他也去当个侍卫了!
眼见天色有逐渐泛白的迹象,齐公公眼皮子直跳,只觉自己真心倒霉,碰上了蠢得不知事的。
再等不到人来,他可是得先回去了!
这偷偷带人出去,本就是要掉头的大事。若被人抓到把柄,他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此时,街上甚至都出现了稀稀拉拉的三两人,支着摊子准备要开市。
连看热闹的车夫也好心来提醒道:“公公,再不走确实要误时辰了。”
齐公公心中直骂。他一咬牙,甩开门帘上了马车:“走!”
小爷等不起了!
车夫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根,撇撇嘴,似觉无趣,一扬缰绳便要策马。
“——齐大人!”
车夫双手微凝,扭头看去。
只见那少年人急头白脸地往这边跑着,边跑边喊:“齐大人!我这便来了!”
车厢里齐公公嘴角一抽,掀开窗大骂道:“还不快点滚上来?!”
这边洛景澈一路狂奔着赶上了马车,车夫好心扶了他一把,他气喘吁吁地坐在了齐公公旁边。
他上车时,车夫也不免多看了他一眼,大笑道:“这可真是了不得,去了趟温柔乡,那里的姑娘把这小子脸都哄得白净了!”
他转身揶揄道:“姑娘们把你这小脸擦的这么白净,老实说,用掉了几个姑娘的手帕?”
洛景澈额头冒汗,微喘着干笑了两句:“……您说笑了。”
车夫只当他害臊,大笑着扬鞭,策马去了。
齐公公一看他这满是汗水的白净脸庞更觉来气,忍不住一脚踹了上去:“好事都给你碰上了!”
洛景澈生生受了这一脚,本就有些过于苍白的脸颊更是难看几分。他忍了忍,仍是挤出笑意:“给公公添麻烦了,林大人那事儿要求多,耽误了些功夫……”他边说着,边将手中的碎银往齐公公怀里塞。
这银两是明月朗送他出府时给他塞的,还算是给他帮上了点忙。
齐公公摸了摸手中的银子,冷哼一声,脸色这才好看些。
“话说回来,你给皇上买了什么东西……”齐公公兴冲冲开口,却见着少年人头一偏,竟是已经累得靠着车窗睡着了。
齐公公怒极,本想把人叫醒,看到少年已白的不能再白的嘴唇和额前冒出的冷汗,终是悻悻闭了嘴。
……可别死在车上了!
马车缓缓行至宫门口。齐公公远远便看见了林霖在宫门处候着,似是已等待许久了。
齐公公拭了拭额前冷汗,不由得咂舌。
林大人居然还亲自来接了?
他偏过头,看了看少年略显疲惫的脸,心里也有些拿捏不定这少年的身份了。
马车在宫门口稳稳停下,林霖迎了上来:“齐公公。”
齐公公陪着笑脸下了马车:“林大人。”
“人带回来了吗?”只见他一人下车,林霖略皱了皱眉,朝车厢内望去。
“许是太累了,”齐公公道,“正睡着呢。”
林霖掀开车帘,狭小车厢的一角那少年人正蜷缩着身体,拧着眉睡得很沉。
脸色虽差了点,呼吸倒还平稳,应该无大碍。
林霖微松了口气,见齐公公没有近身,轻声唤道:“……陛下,回宫了。”
……
“……陛下,回宫了。”
洛景澈猛地睁开眼。
他脸色惨白,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全身都提不起力气,只能倚靠在身旁这个人的身上,借着他的力一步步向前走。
身旁这个人是安顺。
安顺的面容看起来没那么稚嫩,依然是垂着眼,看起来恭敬而谦卑。
洛景澈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似是察觉到皇帝的目光,安顺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似有怜悯。
洛景澈仿佛被这目光烫到了一般,他想靠自己站稳,却始终没有力气。
“陛下,奴才扶您回宫。”他一边搀扶着洛景澈,声音平静地述说道,“明将军今日便从边北回来了,南芜王现下正在京中为他接风洗尘。”
“明将军本想先进宫向您述职,但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所以丞相大人替您回绝了。”
“自明老将军病重去了,明小将军一去边北便是三年未归,”安顺搀着他,一步一步走着,也一句一句说着,“这些年蛮族屡有进犯,明小将军驻守边北,功不可没。”
“丞相大人说,陛下需好好赏他一番才是。”
言语间,两人已缓步来到了御书房。
安顺稳稳搀着他坐上龙椅,恭敬地递上朱笔和玉玺:“圣旨已备好,只待陛下的朱批和印玺。”
洛景澈想甩开笔,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只能看着自己手抖着接过,在那圣旨上画上朱批。
他机械地看着自己接过玉玺,可是甚至没有力气按下去。
“陛下身体尚未恢复,奴才便代劳了。”
安顺从善如流地拿过玉玺,微微使力,在圣旨上印下一个清晰的印章。
“如此,奴才便先去宣读圣旨了。”
御书房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带走了最后一缕光亮也隔绝了外界一切喧闹的声音。
只留洛景澈一人独坐龙椅,缓缓松开了蜷在一起的手指。
……
“……不要,碰我!”洛景澈睁开眼,猛地甩开了试图来搀扶他的那双手。
林霖微怔,迅速收回双手:“……您怎么了?”
齐公公见状更是瞪大了双眼,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洛景澈呼吸急促地回神,看清了眼前的人。
……已经不一样了。
他现在已经清醒了,他一定会更改他的命运。
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林霖看着少年虽有些跌撞但还是靠着自己稳稳落地的模样,收回了随时准备搭上前的手。
他转身向齐公公致意:“多谢齐公公今日帮忙,我便先带他回宫了,宫内主子还等着呢。”
齐公公愣了愣:“啊、好的,那,您慢走。”
林霖颔首,亦步亦趋地走在少年身后,护着他换乘了新的小软轿,朝宫内去了。
齐公公愣神般看着三两侍卫护着软轿离开,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宫里的人,只有精明的和更精明的。
齐公公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不敢深想。
……再想下去,得掉脑袋。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等着一行人走远,才敢吐出一口气。
……
洛景澈在软轿内缓了许久,才恢复如常。
他轻轻敲了敲窗:“林大人,多谢你了。”
轿外传来林霖平稳的声音:“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洛景澈笑了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了包裹。
…他的桂花糕呢?
他翻了翻,没看到桂花糕,倒是找到了一袋包裹好的坚果、一个女子样式的香囊和一张字条。
明月朗动过他的包裹?什么时候?
洛景澈暗自无言,打开字条看了看。
明月朗的字迹如他本人,苍劲飘逸,上书:香囊乃心巧所托。糕点易碎,故换作他物。
没有落款,也没有再写别的。
洛景澈挑了挑眉。
这人看似循规守矩,实则胆大包天;说他无礼冒犯,偏偏有时候又极为细心。
即便手握话本剧情,洛景澈唯一无法准确把握的人,便是明月朗。
明月朗作为三皇子的青梅竹马,虽是重要配角,但作者其实并无过多着墨。
原剧情里,自己仓促登基,随即明苍朔猝然长逝,边北动荡。
明月朗将老将军下葬后,匆忙赶往边北定军心、平动荡,一去便是三年。
这三年,他只从蒋相口中得知明月朗在边北屡屡打退了进犯的蛮族,战功赫赫。
除了幼时学弓箭的那几日以及在宫中偶见明月朗时他会出手相帮,此后一生他们几乎都再无交集。
直到他死的时候。
明月朗看着濒死的他,没了声息。
洛景澈沉默地看着手中字条,捏着纸条的指尖逐渐用力到泛白。
一切转折点,都在于明苍朔的死亡。
若他没记错,明苍朔的死也另有蹊跷。其幕后主使,不是别人。
正是洛景诚。
……
“把人好生送回去了?”
明月朗缓缓合上门,颔首道:“林霖已将他接走了。”
明苍朔长叹道:“那便好。”他看向明月朗,神情凝重:“月朗,你以后要尽可能地,全力辅佐陛下。”
明月朗道:“……是因为他刚才回答您,他只会为了他自己么?”
“他若在刚才那个场合下为了稳住我而表忠心,说自己是多么凛然大义、爱护苍生的人,”明苍朔反而露出一抹笑意,缓声道,“那么我绝不会让他再稳坐在那个位置上。”
“恰恰是为了自己的这个言论……”明苍朔轻阖上眼,“才是我想听到的。”
“他的苦难,他母妃的苦难,不是来源于别人。”
“正是来源于蛮族。”
“蛮族一日不收敛,来回挑衅,”明苍朔睁眼,目光如炬,“他便一日不会停止对蛮族的征伐。”
“只要有这份心气在,”明苍朔沉声道,“天子之位,合该是他。”
明月朗的目光缓缓和他对视上,心下清明。
“坐高位者,除了这份心气血性,”明苍朔叹道,“也需有悲悯之心。”
“三皇子…不对,现在是南芜王了。”明苍朔看着明月朗道,“月朗,你与他自幼相识,交好数年,我从不干涉。”
“为父只提醒你一句。”
“南芜王其人,从无悲悯。”
小剧场
洛景澈:其实是你自己爱吃桂花糕吧!
明月朗:买给我就可以了,不许给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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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所谓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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