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莹玉心中警铃大作,却又说不出隐隐不对劲在哪。
有什么事好像被她遗漏,可说这话的皇帝满脸真诚与欣赏,似乎极为真心,看得她头皮隐隐发麻。
……皇帝疯了吗!
她压下心中焦躁的情绪,勉强笑了笑:“臣女去看看屈妹妹吧。”她极为失礼地直接起身向后殿而去,在偏殿抓到了沉默站在窗边的屈以茉。
她难得有了些失态,声音也高昂了些许:“……你在做什么?”
屈以茉回头,眉眼中是藏不住的惊惶与疲惫。
濮莹玉清醒了些许,收拾好情绪,扯出笑容道:“屈妹妹,皇上来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濮姐姐,我上次同你说的话,是真心的。”屈以茉低声说着,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不会喜欢皇上了。”
濮莹玉连日来未曾休息好,又时时压抑着心中不安和阴郁的情绪,此刻额角砰砰直跳:“……你什么意思?”
屈以茉再次抬头望向她,只觉往日和蔼亲切的面目十分陌生:“濮姐姐,你是不是心悦于南芜王?”
心思被人戳破,濮莹玉更是眉目一挑,看起来有些可怖:“你说什么?”
屈以茉眸中含泪:“姐姐上次同我说过,你也有心慕的男子,能和我有相同的感受。”
“我不愿见姐姐就此消沉或是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屈以茉声音低哑,“姐姐,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已想通,你又为何不能放过自己呢?”
濮莹玉呼吸骤然一沉,连带着胸脯也剧烈地起伏:“……放过自己?……妹妹,我不会放过自己。”
“我也不会放过他。”
她声如鬼魅,却又仿佛极为虔诚的信徒:“我喜欢他,没什么好藏的。妹妹,我和你不一样。”
“我濮莹玉付出半生心血要去得到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待濮莹玉拖着失神已久的屈以茉回到正殿时,洛景澈已经走了。
蒋玥茹也不愿直面濮莹玉的怒火,略有些心虚但又不得不故作镇定:“皇上要走,本宫如何拦得住?”
濮莹玉今日受足了气,也懒得与她计较。她漠然看了一眼蒋玥茹,干脆利落带着屈以茉出宫了。
出宫后,濮莹玉方才的失态仿佛只是被人短暂夺舍了一般,她又恢复昔日温婉大方的世家小姐模样,将屈以茉送回了屈府。
“屈妹妹,回去好好休息。”她和颜悦色地说着,“改日来昌国公府上做客。”
屈以茉垂着头不敢看她:“……路上小心。”
屈通在门口接回了爱女,连声叹气道:“爹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宫你是非进不可吗?”
屈以茉恍惚道:“……爹,我再不会了。”
罗昭回京路上倒是不曾耽搁过几分,但是避免张扬他尽量挑了小路走,于是回到京中之时也已过了足足几日功夫。
山野小路不通人烟,乍一回到京城,还差点被这熙攘人群晃了眼。
他回了将军府,梳洗一番换上一身便装正要出门复命时,却是直接被明月朗拦在了门内。
明月朗身上捂得严实,甚至还带了面罩,只露出锋利的眉眼:“……你这几日先不要出门了。”
罗昭微怔:“……为何?”
明月朗难以言喻地扫了他一眼:“你是从南芜回来的吧?”
“……是。”
明月朗眼眸微沉,面色凝重:“……南芜出了疫病。”
“你现在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进宫复命了。”
“有什么消息先跟我说,我会去汇报给陛下。”
南芜,出了疫病?
罗昭脑中空白一瞬,想起来临行时街道反常的荒芜。
怎会如此?
他急忙开口道:“是何症状?”
明月朗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初时只是发烧,大家都以为是春日里流感盛行,只当是风寒病症罢了。”
“但是与风寒不同的是,此疫病传染性极强,身上还会起大片红疹。得病的人烧上三天三夜不会退热,最后不治身亡。”
罗昭睁大了眼睛,此症状听起来……十分耳熟啊。
明月朗沉着声音说完,一时也没了言语。
罗昭抿了抿嘴唇:“……前些日,陛下得的,难道就是这个疫病吗?”
明月朗抬了抬眼,眸色沉沉,深不见底。
宫中。
洛景澈站在窗前沉默不语,眉头皱得极紧。
疫病。
居然是疫病。
上一世他也同样经历了疫病,只不过根本没有这么早,是在他登基两三年后才突然爆发的。
上一世的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即使心焦惶恐到根本无法入眠,却也做不出任何实质行动缓解状况。
于是民愤沸腾,愈演愈烈。早就被看不顺眼的皇帝激起民愤仍不作为,更是被百姓视为耻辱。
那段日子,造反和土匪占山事件层出不穷,人人惊惶,天下大乱。
日子苦不堪言。
绝望之际,洛景诚横空出世,带着自己和心腹亲自研发出的治疗疫病的方子,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他将方子昭告天下,救了无数人性命,又雷厉风行地平造反,治穷寇。短短一年功夫力挽狂澜,将几近溃烂的大宋救了回来。
功德无量,如有神助。
思绪回神,洛景澈默然站在原地,喉间酸涩。
安顺领着葛朗中匆匆进了殿,“陛下,葛朗中到了。”
洛景澈不曾回头:“葛朗中,依你所见,朕数日前染上的,是否就是现今在南芜盛行的疫病?”
葛朗中拭了拭额前冷汗,喘着气道:“……是。”
“只不过,陛下那时或许只是疫病的初阶段。因此草民精准用药后,陛下好得也很快。”
“如今……”葛朗中顿了顿,严肃道,“草民观其症状,这疫病现今已发展至一个新的高度,传染性和毒性都大幅上升,”
“草民之前的药方,应该已经完全……没有作用了。”
洛景澈闭了闭眼。
“若要知道如何治病,恐还需先知道究竟是用了何物能让此病发展至此,”葛朗中皱眉沉声道,“若能知晓其中玄机,草民或可尝试着配出方子以解其毒。”
明月朗匆匆进宫时,洛景澈正沉默立在窗前。
明月朗言简意赅道:“罗昭从南芜回来了。”
洛景澈猛一抬头:“现在?”
“是。”明月朗面色凝重,“但他并没有染上疫病,也没有任何症状。”
“……奇怪的是,他在准备回京前曾在南芜大病了一场。他那场病又远没有疫病凶险,似乎只是严重些的风寒。”
“殷家人感念其恩情,花了不少银子给他治病。于是三日后他便好了起来,这才返京。”
罗昭在南芜待了那么久,怎么会不曾染上?
疫病来势汹汹,根本不会有单独对谁宽容一分的道理。**凡胎,岂会有明明身在其中却能独善其身的可能?
上一世是洛景诚拿出的药方……而这一世,病起南芜,洛景诚急不可待地要娶殷家女儿,罗昭身在南芜却能完好返京……
而自己却在大婚之时因着婚服阴差阳错地染上了最初阶段的疫病。
一切一切似是一段段分割的片段,却又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紧密联系了起来,有一个刚刚清晰了身影的人似乎也从深藏的水面中浮了上来。
洛景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明月朗,”他抬眸,眼神极亮,语调隐隐上扬,“我好像知道了。”
破局之人,其实早已出现了。
明月朗对上他的目光,心微微一动。
本还有些焦躁的情绪,突然一下被抚平了。
洛景澈郑重道:“去请罗昭来,让他立马进宫见我。”
明月朗想也不想,沉声道:“不行。”
“他刚从南芜回来,即便此时没有症状,也不代表他现在就真的安全。”
“相信我。”
洛景澈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不会有事。我必须见到罗昭。”
罗昭接到旨令进宫时略有犹豫。
京城大街小巷已人人自危,流传着的各个版本里都无一例外地提到了南芜已沦陷的事实。
更有甚者说南芜的街头巷尾早已横尸遍野,都是些还来不及得到救治就一命呜呼的无辜百姓。
流言愈传愈烈,街上已有不少人拖家带口预备着北上好求得一线生机。
罗昭心情沉重地几个闪身来到宫门前,却又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进。
疫病没头没脑地出现,他又刚从南芜回来……
明将军难道没有告诉他,自己现在可能很危险么?
可是想到那人是亲自去极乐坊捞了自己出来,又觉得这种事是他会做得出来的。
一个皇帝,居然把自己的命看得这么不重要。
思及此,罗昭认命般一咬牙,从怀中取出面罩带上,直直进了宫。
在他的有意避让下,除了在前方为他领路的侍卫,一路上他一个人也没见着。
透过繁复的朱红宫门,他看着那个如今是清醒着的、全然换了身份的贵人正坐在龙椅之上,静静等着他踏进殿堂。
龙椅之下,被藏青官服衬得面容愈发冷峻的明月朗直挺在侧,没什么感情的眼睛却极其锐利地扫了过来。
罗昭仿佛此时才幡然醒悟,即便洛景澈曾在他面前脆弱不堪,即便明月朗也曾表露出不符合身份的行为。
他们仍然是君主,是能臣。
厚重的殿门缓缓合上,罗昭沉默着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洛景澈来不及体会罗昭此刻复杂非常的心理,直截了当道:“殷家有没有多给你一些治病的药?”
罗昭愣了一愣,答:“……有的,我走之前他们多给了我一些,不过为了方便我携带,是将熬好的药制成了药丸。”
“好。”洛景澈肯定道,“我需要这些药。立马叫葛朗中进来,让他来看。”
明月朗略一颔首的同时,用眼神示意罗昭起身。
罗昭怔怔地起身从怀中掏出药瓶。将药放在葛朗中手心上的时候,才恍觉这君臣二人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
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一些繁文缛节,也没有在意他才从南芜回来也许会有的隐患。
几人神色凝重地看着葛朗中对着所剩不多的三四粒药丸仔细嗅闻,殿内一时安静到了极致。
葛朗中闭目沉思良久,睁眼肯定道:“此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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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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