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洛景澈反而心中定了下来。
他开口问道:“什么问题?”
葛朗中手中捏着黄豆大小的褐色药丸,认真道:“此药丸里大多数药材都是治风寒的佳品,唯有一味药,草民完全不知。”
“恕草民学疏才浅,仅凭这一丝异味,草民判断不出此药为何物,又有何效。”
“但,”葛朗中郑重道,“这一味药,必是关键。”
殿内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凝滞了起来。
明月朗刚听洛景澈猜测说罗昭没有染上疫病,或许是因为他吃了对症的药材时,也是眼前亮了一亮。
只是如今药是摆在眼前了,但却仍是不得其法。
罗昭开口道:“我昏沉之时,似是有听到殷家家主提到过,”
“有许多珍贵药材,似是南芜王送来的……?”
那就对了。
洛景澈沉沉吐出一口气,紧绷着的额角略松了松。
众人略有疑惑,却见洛景澈轻巧道:“我知道了。”
“这件事交给我。”皇帝声音里还有着少年人的清亮,语气却沉稳得让人不得不信服,“我会将药材的来龙去脉理清,到时候还要麻烦葛朗中尽快研制出治疗疫病的方子。”
葛朗中拱手,郑重承诺道:“若能有这一味药的讯息,草民便是不眠不休地阅遍医书,也会为陛下、为万民寻得良方。”
明月朗却是难得有些跟不上节奏,只看了眼洛景澈笃定的侧脸。
“谨遵圣意。”
洛景澈笑了笑:“不过此事,还暂时用不上小将军。”
明月朗难得无言,眸中一闪而过一抹别样的情绪。
再度接到皇后懿旨邀她入宫的时候,屈以茉几乎下意识地称了病。
然而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却是低语了几句道:“屈小姐,娘娘这次是秘密邀您入宫,知情者只您一个。娘娘还说,您想知道的事儿她都会和您说清楚。”
“不过,娘娘也并非强势之人,”小太监话锋一转,“要不要去,您仔细考虑考虑。”
屈以茉单纯,却不傻。
更多的暗潮汹涌她看不懂,但她至少能看明白濮莹玉爱惨了南芜王。
而皇帝和南芜王之间绝不存在什么兄友弟恭,熙熙融融。
在此之上,皇后的选择就极耐人寻味了。
屈以茉贝齿咬紧下唇,嗫喏着道:“……我去。”
她再度入宫,这次却果真如传话的小太监所说,只是一个矮小的灰轿子来接了她,低调到几乎无人在意。
轿子停了,她犹豫着站定,却见这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小花园,郁郁葱葱的树木和高大的假山将这一块围了起来,人藏身于此几乎不会被发现。
她心中骤然升起不安和焦虑。
小太监退至远处,正当她心中不安放大到了极致时,假山后不声不响地闪出一少年的身影。
屈以茉被吓了一跳,少年却立马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随他来。
屈以茉见这清秀少年身形挺拔俊朗,情急时也不曾冲上前有什么无礼的举动,犹豫了一秒便随他去往层层叠叠的假山后。
假山深处,有一人似是在那等待已久。
屈以茉小心翼翼地迈出步伐,终于透过少年背影瞧见了在那等候着的人。
——居然是,陛下。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洛景澈站在那里,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讶:“……陛下!不是皇后娘娘让我……”
“是朕。”洛景澈颔首笑了笑,“朕以皇后名义试探,想看看你是否会来。”
“……你愿意来,或许是你也发现了,”洛景澈目光柔和,语气却极为肯定,“濮小姐或许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屈以茉几乎浑身一震。
皇上知道了?
……她该怎么办?濮姐姐到底想做什么?皇上会要她的命吗?
洛景澈见她苍白神色,身躯颤抖着仿佛摇摇欲坠,略一抿唇。
……其实不该把屈以茉卷进来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小姐,本就因为被算计着才和自己阴差阳错地有了牵连,自己怎可扯着一怀揣真心的女子陷入危机之中呢。
洛景澈难得开了口又沉默,却引得屈以茉红着眼道:“陛下,臣女也不知道濮姐姐想干什么。”
“但是臣女只知道,不能叫她再接着错下去了。”
濮莹玉的状态,太可怖了。
“陛下今日找我,肯定是有要事,”屈以茉艰难地一字一句道,“如果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愿意帮您。”
“只是,若能将濮姐姐的念头扼于摇篮之中,”屈以茉眼神中带了些许哀求,“臣女求陛下,能不能宽恕她。”
-
昌国公府的一处宅院里有着一大片树林,树木葱郁植被茂盛,树林里藏着一座小屋。
袅袅炊烟向上翻腾,有药香从里隐隐约约弥漫出来。
门口放着几排整齐的小药罐,其中半数正熬着汤药,咕嘟嘟地冒着热气。
有侍女脚步匆匆,轻声唤道:“……大小姐,屈家小姐前来拜访。”
屋中濮莹玉坐在桌前,左手边放着如山般堆积的医书药方,右手笔墨淋漓,纸张翩飞。
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全是各种令人看不明白的草药名字和功效。
“……她来做什么?”濮莹玉已废寝忘食两日余,嗓音低哑略沉,听得侍女缩了缩脖子:“屈家小姐托奴婢带话,说她想通了。”
濮莹玉灰扑扑的眸子骤然亮了一瞬:“想通了?”
她站起身来,心情难得畅快取来手帕擦拭着指尖上的墨汁:“请她进来。马上替我梳洗一番,我要待客。”
屈以茉踏进濮莹玉的闺房时,她已经梳洗打扮好坐在软榻上等候了。
“……濮姐姐,我来了。”
濮莹玉笑着相迎:“屈妹妹,听说你想明白了,我真的特别高兴。”
她语气轻柔,仿佛呢喃又似低语:“我会得到他,你也是。”
屈以茉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寒意,却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两人寒暄数句,屈以茉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周,没有什么发现。
……濮莹玉一般在哪里制药?
她捏紧了袖口道:“姐姐,其实前两日皇后娘娘邀我入宫了。”
濮莹玉端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她同你说什么了?”
屈以茉斟酌着开口,适时摆出一副难过的模样:“……娘娘说,让我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什么?”濮莹玉眯了眯眼。
屈以茉道:“姐姐,可是我不甘心。”
濮莹玉微怔。
她咬着牙,抬眸对上濮莹玉略有错愕的表情道:“皇后根本不爱陛下。”
“正如姐姐你所说……她既然根本不喜欢皇上,又如何能对我说出不许痴心妄想的话呢?”
这句话几乎一瞬间便点亮了濮莹玉的心。濮莹玉脸上绽放出极为喜悦的笑容,神色隐隐痴狂:“这就对了!”
她再度试探着看向屈以茉的眼睛,其中隐含着的痛苦和复杂却正是她想要的。
濮莹玉轻快地开口,语气极其温柔:“……妹妹,你想不想要皇上永远跟你在一起?”
……什么?
屈以茉怔在了原地。
濮莹玉笑着起身,牵着她的手来到了密林之中。
屈以茉极力掩饰着惊异的眼神,看着濮莹玉款步来到小屋前,亲自举起了锄头挖开了一片药田,眼也不眨地将长势极好的几株药苗挖出扔到了一边。
……深埋在泥土之下的,是一个密封好的陶罐。
一向极具有大家闺秀风范的濮莹玉利落地挽起袖口,有飞溅的泥土蘸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她浑然不觉,只弯腰从土里将陶罐挖了出来。
她满手湿土,衣襟微乱,眼神却极亮地回头看向屈以茉,仿佛盯准了什么猎物一般:“……妹妹,你再也不会失去他了。”
当她拿出陶罐里的东西时,屈以茉脑中一片空白,瞬间跌倒在地。
从陶罐中探出头的,竟然是一只正缓缓苏醒蠕动着的虫子。
“…别害怕,”濮莹玉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狂热之意,“你听说过秦妃的故事吗?”
屈以茉几乎完全停止了思考,只一步步向后退着,颤声道:“什么?”
“……本来想等景诚回来给他用的,”濮莹玉说着,眼泪簌簌而下,“但是好像等不到了。”
“妹妹,我怎么会害你。”她含着眼泪朝屈以茉笑着,一步步走近她,“这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只是蛮族那边传过来的一个蛊虫。”
“母虫予你,子虫予皇上,”她轻轻笑了一声,“从此以后,你与陛下再也不会分离。”
……这是什么邪门的东西!
屈以茉吓得浑身颤抖,然而去路被濮莹玉堵住,她跌撞后退着进了小屋,却又被门槛绊倒后背砸上桌沿,重重摔落在地。
这一摔摔得天昏地暗,桌上纸张散落一地,连砚台也被打翻,墨汁四溅。
屈以茉痛到眼前发黑,然而眼前清晰的一瞬她看清了濮莹玉追进来时看向某处露出的慌乱。
她忍着痛连连后退,抬手将散落一地的纸张抓起疯狂向她丢去,纷飞的纸张带着墨香于空中狂舞。
濮莹玉愈发燥郁,几个箭步来到她面前,再无忍耐之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挣扎什么?母虫在你这里,你根本不会有任何风险!”
“换句话说,你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濮莹玉低低笑了一声,“我还能让你平安无事的离开么?”
……真的要完了吗。
屈以茉发着抖看着近在咫尺的蛊虫和濮莹玉略显扭曲的面庞,油然而生一股极其绝望的悲凉。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她还没有能把消息传出去……
她也不想身上被喂莫名其妙的蛊虫,更不想以此要挟到他。
但是,她好像真的没办法了。
少女忍了又忍的眼眶终于是红了,却又极其不甘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玩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空声在两人耳边乍起。一支利箭自门外飞射而来,以极其恐怖的力道擦过濮莹玉的耳侧,牢牢扎进了屈以茉身旁的空地。
与此同时,门前一人以鬼魅般的步伐瞬间来到她们面前,毫不怜惜地将濮莹玉一把踹开,捞起屈以茉就要离开。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屈以茉甚至来不及反应,只喊了一句:“……那个陶罐!”
不能留!
濮莹玉痛极摔在一旁时,竟也没有撒手。陶罐里的虫子舞动得愈发狂热,眼看着就要爬出陶罐。
前来救人的罗昭皱了皱眉。他犹豫一瞬正要动作,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你带她先走。”
带着面罩的明月朗身侧背着一柄长弓,濮莹玉狼狈抬起头时只看见了来者露在外面那仿佛在看蝼蚁般的冰冷眼睛。
下一瞬,她怀中死守着的陶罐便被那人轻而易举地夺了去。那蛊虫被一指弹回了罐底,随即他眼也不眨地利落撕去一片衫布,团起堵住了罐口。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不带着半分感情地看了一眼跌落在地狼狈不堪的濮莹玉。
“京城果真,卧虎藏龙。”
小剧场
明月朗:陛下不是说,用不上我么。
罗昭:陛下只派了我,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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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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