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老爷!”
“元白少爷,被宫里的人抓走了!”
蒋先眼前一黑,颤颤歪歪地起了身冲到门前:“……你说什么?”
“他抓元白做什么?!”
前来通报的下人满脸惊恐,像是见了鬼一般:“……奴,奴才好似听到他们说,元白少爷是……通敌之罪。”
蒋先如雷轰顶,终是支撑不住,一把倒了下去。
自此,蒋家大乱。
蒋元白自被关进天牢,已有足足五日不曾见过天日。
皇帝好像是把他抓进来后又忘记了一般,不曾提审他却也没有允许任何人的探视。
轮班的御林军将他的牢房围得连只老鼠都进不来,蒋元白从一开始的愤怒和屈辱到麻木,也就短短几日而已。
他清楚,如果蒋先直到现在都还不曾有机会救他出来,那么他们蒋家,可能就真的……
……可是,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他敢扪心自问,他绝对没有做出过任何通敌卖国的行为。
终于在他被关押进天牢的第六日,有人来提审了他。
他饿了好些时日,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极度萎靡:“……我要见皇上,你们带我去见皇上!”
“少废话!”
外头的日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他却贪婪地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竟也会有一日,觉得阳光都是这样美好的东西。
直到被押到空旷的大殿中央跪了下来,他眼前被日光闪烁到的一阵阵眩晕感还没散去。
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紧,也隔绝掉了他身后的阳光。
“……蒋元白。”
眼前还是一片炫光,高座上的人唤他名字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空旷的殿内却显得如雷贯耳。
……而且,这个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对于通敌叛国的罪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蒋元白浑身一颤,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努力睁大眼仰视着高座上的人。
他终于能看清那个人,更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异于中原人的、极具特色的琥珀色瞳孔。
蒋元白浑身震颤着,跌坐在地。
真的是他。
明月朗带去极乐坊的那个人,是皇帝。
他好不容易积攒起为自己争辩的勇气,却在此时泄了个干净。
……他活不过今日了。
洛景澈冷眼看着他的失态,好似并没有在意他破防的缘由,只是又问了一遍:“蒋元白,对于你通敌卖国的罪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蒋元白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痴痴笑了。
他自幼被蒋先带在身边长大,由蒋先一手教导。
蒋先此人虽算不上什么为国为民的好人,但因着先帝被秦妃算计,还有蛮族多年来的不安分,导致他平生极为痛恨的便是蛮族人。
可他万万想不到,通敌卖国的罪名竟然会落在自己头上。
给自己这个罪名的人,居然还是自己一向敬重的爷爷最瞧不起的那个,偷了大宋皇位的杂种皇子。
或许明白洛景澈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蒋元白红着眼笑了:“陛下,你或许恨我蒋家、恨我爷爷入骨,但你也绝不该用这种罪名置我于死地。”
“……卖国?”他目光里突然迸发出恨意,“陛下,敢问说出这句话的你又是什么立场呢?”
洛景澈目光沉了沉。
“你觉得,朕是为了除掉你们蒋家,才故意陷害于你?”洛景澈从龙椅上起身,一步一步下着台阶,“蒋公子,那你说,朕完完好好交予你的赈灾粮草,为何会去了边关,成了蛮族人的储备粮?”
蒋元白失声道:“——什么?”
怎么可能?
“那粮草分明是在应埠被烧……”
“真的被烧了吗?”洛景澈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起来,还有几个消息没有告诉你。”
“假如粮草根本就没有被毁,还被秘密运往了边北……在此假设之上,小将军经过一番推算,大致算出了此次蛮族进攻的后方粮草供给路线,连夜去信给前方许副将。”
“许副将不疑有他,带着人马迅速出发,彻底断了蛮族供给,”洛景澈一字一句,仿佛娓娓道来般,“经过副将证实,蛮族这次突袭,就是因为有了这批本该是送往南芜的赈灾粮草。”
蒋元白呆坐在原地,浑身冰凉。
“当日粮草被毁,朕也并未真正责怪于你,”洛景澈淡声道,“但是,你将赈灾用的好粮尽数送往了敌军,却将敌军都瞧不上的劣粮送予南芜充数。”
“边北、南芜分别来信,都送来了足以定你罪的物证。”
洛景澈声音骤然拔高:“蒋元白,难道这还不算是卖国吗?”
蒋元白如坠冰窟,泪水不知何时已簌簌而下:“不是我!我怎会做这样的事!”
是洛景诚。
他竟然敢伙同巡抚将上等的赈灾粮转移,又骗他有云游商人手上有大笔粮草。
其实当时听到那云游商人操着一口有些怪异的汉语时,他已经起了警惕心。
但,他真的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那商人给他的粮,他也是亲自一一查验了的,怎么会是劣质粮……
洛景澈冷眼瞧着他,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蒋公子一辈子养尊处优,恐怕也不认得有什么粮食、何为好坏吧。”
“朕在南芜的线人已尽数上报,除了前两日派发的是好粮之外,越往后越是陈粮旧米,甚至掺了大量蛮族人都不会去食用的青稞壳。”
青稞,壳。
蒋元白面色衰败,一片颓然。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蒋元白颤抖的呼吸声。
“……此,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蒋元白声音抖得不像话,“与我蒋家……无关。”
“陛下,能否……”
洛景澈看着他,神情淡淡:“这几日,为避免错怪于你,白白污蔑了忠臣,朕已命人前往蒋家搜查。”
他转身去桌前拿了不少信件,一把扔在了蒋元白的面前:“确实是找到了不少东西。”
纷飞的信件中,白纸黑字,洋洋洒洒,竟全是蛮族文字。
蒋元白抓住了其中一张,却发现眼前已被泪水糊得看不清。
“有一点蒋公子说的确实不错,”洛景澈也拾起了眼前一张,“朕确实看得懂蛮族的文字。”
“这一张张信件里都写着,”洛景澈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极乐坊幕后之人,是如何扎根在京城,又是如何在暗中查探各方消息的。”
他轻声道:“咱们也在极乐坊见过。所以,我没冤枉你吧,蒋公子?”
……这些都是胡吉木给他暂时保管的。
他看不懂其上文字,但因为与胡吉木交好,又想在极乐坊拥有一席之地,他不曾多想便答应了胡吉木的请求,只暂留在他这里一段时候。
他半生顺遂,不曾想过蒋家有朝一日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昔日种种,皆成利刃,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蒋元白指尖微松,手中的信件缓缓掉在了地上。
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年轻的皇帝。即便繁琐宫袍加身,也依然能看出其下身段之清瘦,一如自己在极乐坊初见他时自己不禁多看了两眼的时候。
……蒋家,败了。
蒋先行刑那日,洛景澈去了。
他没有将刑场设立在京中,仅仅只是选在个地牢。
跪在地上的老人面容枯槁,白发苍苍,看起来命不久矣,早无昔日一人之下的风采。
……这是蒋先。是上一世将自己拿捏在手心当作玩物一般,害惨了自己的罪魁祸首之一。
洛景澈在他面前站定,心生恍惚。
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原来败者,是这个样子。
“……洛景澈,你赢了。”蒋先声音嘶哑,垂垂老矣,“是我的错。”
“是我,不该让你有机会染指我大宋皇位,不该让你能长大成人……”
“……不该,让你出生在这个世上!”
听着他尖锐嘶哑的叫喊,洛景澈恍若隔世,终是有了几分真实之感。
“……就算我死,也,绝不会放过你!”
洛景澈笑了。
“上一世的最后,你也确实没有放过我,”洛景澈声音轻柔如呢喃,“我等着你再来。”
哪怕再来一次,十次,一万次。
他也会再杀他一次,十次,一万次。
蒋先怒目圆睁,像是想将洛景澈这副模样烙进骨血里。
洛景澈抽出腰间匕首,在他痛苦的哀鸣声中,一剑封喉。
滴滴血液溅到了他的衣袖上,他恍若未觉,看着眼前人不甘地挣扎,最终彻底断了气。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洛景澈对这个脚步踏在牢房地上的听感很熟悉,几乎是一瞬间汗毛竖起,反手将匕首对准了来人,即使他知道是谁。
明月朗挑了挑眉毛,在离他仅有一步的距离停在了原地。
洛景澈自己都未察觉到,他的呼吸极为急促。
“……处理好了,就回宫吧。”明月朗目光有些沉,语气却算得上温和,“走吗?”
察觉到眼前人终于稍稍放松下来的神经,明月朗从他手中接过了匕首,也顺道接过了这个人,不由分说地牵着他向外走去。
洛景澈感受到了从手心传来的温度,也在踏出地牢的那一刻感受到了光洒在身体上的暖意。
他回过神,悄悄将手握紧了些。
短短数日功夫,盘踞于京城数年的庞大家族,以迅雷之势和无可辩驳的死罪被皇帝清算,彻底倒台。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一时间洛景澈的威望达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高度。
无论是俯首称臣的臣子,还是内宫里诚惶诚恐侍奉他的宫女太监。
无一不让洛景澈觉得恍惚。
唯一让他感受到真实的,是这段时日察觉到了他状态不对,因而一直在身侧的明月朗。
他的失态,明月朗从不曾多问,也没有多言。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向明月朗说起,于是也只好闭口不谈。
他与明月朗维持着这样不可言说的微妙状态,直到他的桌上出现了一封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邀约信。
天色渐晚,明月朗一如往常地走进殿内准备喊人用膳,却见洛景澈见到他时竟有一瞬露出难得一见的慌张。
明月朗步伐微顿,只装作没有看见他正进殿时洛景澈以极快速度藏起来的那页纸张。
“……该吃饭了。”明月朗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异样。
洛景澈轻应了一声,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重生后第一个大目标也是终于达成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 了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