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没想到盟约对边北的影响竟有这么大呢。”
黄致拎着一布袋刚从街上采买回来的各样玩意儿,兴致勃勃地冲洛景澈笑道。
“街上多了好多商户,卖的东西也丰富了许多。”黄致把布袋子打开,一样一样的翻给洛景澈看,“您看,这个云糕,还有那个如意……这可都是京城里的样式。”
说到这里,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洛景澈。
洛景澈神色自若,啜了一口茶,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似有笑意。
黄致神情一凛。
今日他上街采买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
他本沿街逛着各色商铺,感叹着边北因着盟约的推行于是多了不少流动人口,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常。
看到几个特别的小玩意儿时,他多看了两眼,没注意到身后几个人搬着货物经过,不小心撞到了人家。
好在只是轻微的碰撞,货物没有受损,那人也脾气极好地不曾追究,甚至提醒他小心脚下。
一切本来都很正常,直到他看见这一起搬着货物的五六人里,有一人微微低了低头。
他在有意躲开黄致的目光,可他与其他人不同的表现本身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并且,那人,有些眼熟。
黄致微微一惊:“你……”
“抱歉,我们东家要货要得急。”
没等黄致说完,被他撞到的那人打断了他,拱了拱手,迅速指挥着手下几人干练地搬着货物离开了。
直到他们走远了,黄致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在京城见过那人!
黄致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望了眼他们远去的方向。
而且,他没有记错的话……
那人,好像是林霖手下的人。
难道说……
黄致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他敏锐地朝四周不动声色地张望,面上却不曾显露分毫。
这时他沿街走过不再只关注着摊贩上摆着的各色玩意儿,反而将目光移向了摆着摊的摊主,运着货物的工人,街边闲聊的路人。
环视了一圈,越看,他越是惊异。
于是他迅速买好了东西,回到了小院来找洛景澈。
洛景澈轻声问道:“你发现了?”
黄致深吸了一口气:“……嗯。”
整个边北城,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大量大宋军队士兵!
他们已经自然地融入进了边北居民的生活之中,若非格外警觉或者早有防备的人,很难直接注意到。
“……但我没有声张。”黄致咬了咬唇。
洛景澈面露赞许之色:“你做的对。”
“我们的行踪在乌延人那里已不是秘密。所以,我们的视而不见至关重要。”洛景澈认真道,“很有可能我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不小心暴露了他们。”
说完,他又笑着叹了口气:“不过,我们也不可能瞒过他们太久。”
他放好了茶杯,正色道:“所以,我们要在乌延发现并有所行动之前,先发制人。”
此时此刻,黄致才猛地意识到,洛景澈突然来到边北,绝不是心血来潮或是任性妄为之举。
三年来的沉淀和布局,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小致,你今日所见,只是冰山一角。林霖麾下的五万大军早已化整为零,分批潜入。他们此刻是商贩、是工匠、是流民,但只需一道命令,便能立刻成为插向乌延心脏的尖刀。”
黄致听得心潮澎湃,认真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正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明月朗走了进来。他显然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接口道:“陛下已有决断?”
洛景澈笑道:“那是自然。”
“若无盘算,只会如那猎场猎物一般,为人鱼肉。”
他眯了眯眼睛:“我如今身在边北一事已然暴露。”
京城那边自然是瞒不住这么久,他这次大胆至极的行动在朝中骤然引起轩然大波。不过木已成舟,且洛景澈的几个心腹大臣以及洛弘深还在朝中坐镇,局势尚且稳定。
洛景澈的计划,本来是想在巴彦身上做做文章。
虽然没能成功,但已经引起了乔尔藩的注意。
他就是要将乔尔藩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乔尔藩知道我如今身在边北,也知道了我想去找巴彦以抗衡他的心思。”洛景澈伸手敲了敲桌面,声音冷冽,“他会怎么做?”
“他心里恐怕一直觉得,我既承了他的恩,又与他相认,便是个好拿捏的小可怜虫了。”洛景澈轻笑了笑。
“一直以来的上位者,发现自己稳稳拿捏在手心里的人,突然有了别的心思,他此刻定然勃然大怒,”
“迫不及待地想给我一个教训。”
“如此,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洛景澈倏然抬眼,“诱他出手。”
他眼眸微亮:“我们做了一回他猎场里的猎物……现在,也该轮到我们狩猎了。”
-
夜色微凉,洛景澈跟着明月朗的步伐缓缓朝深藏于巷间的一处小院而去。
走到了某一扇门前,明月朗停住了脚步。
“……父亲在边北的时候,一直居住在这里。”
他嗓音低沉,缓缓推开了小院的门。
小院里萧条寂寥,木门有着残缺,地上覆盖着雪和落叶,一副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洛景澈默了默,随着明月朗走到了后院。
院落不大,刚过转角,洛景澈便看到了后院里孤零零立着的唯一一块墓碑。
……昔日英明神武的威武将军,如今就成了眼前冰冷的一块墓碑。
洛景澈喉间微微发苦,走到了明月朗身侧。
“……自下葬后,我很少来。”明月朗轻轻拂过了墓碑上的积雪,“父亲可会怪我?”
他将积雪扫尽,深深凝望着碑上简单的明苍朔几字,回手握住了洛景澈的手。
洛景澈一惊,指尖一蜷。
“……直到现在,我才有来看你的勇气。”明月朗眼神专注地看着墓碑,可握着洛景澈的手却愈发用力。
洛景澈微怔后,轻轻地回握住了。
沉默片刻,他开口道:“明将军,”
“您放心。无论是边北,还是大宋,都会安然无恙。”
“至于乌延……”
他抬眼与明月朗对视。
“诸事已毕,只待东风。”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有清风绕着他们的脸颊拂过,卷起片片枯叶。
“您安心睡吧。”
简单祭拜完明苍朔,两人携手进了屋内。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明月朗担心洛景澈的身体,领着他先回屋里避一避。
屋内陈设简单,各类物品摆放整齐,与屋外的萧瑟截然不同,仿佛还有人在这里居住着一般。
“父亲旧时的东西我都没有动过,”明月朗将门窗关好,避免寒风裹挟着雪粒飞进来,“你看看,是否有能用上的?”
洛景澈面露一丝愧疚,明月朗却没说什么,只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
洛景澈颔首,环视了一圈这间不大的小屋。
在京城密道的出口处,他们找到了他母妃的故居。
在故居里,他曾找到几张他母妃旧时的书信。
书信是用乌延语写的。当时他并未完全看明白,于是这些年里稍作研究,终于得以将信件内容一览。
信上写的,竟全是情意绵绵的蜜语。
这也是他笃定了他母妃与乔尔藩或许曾是恋人的原因之一。
只是留在那里的信件数量太少,更多的信息他也无法从只言片语中窥探得到。
可是这一封封的情书,究竟是如何让明苍朔这个身在其中之人都深信不疑乔尔藩与秦妃是姐弟关系,而非恋人呢?
……一定会有更多的证据。
这些东西,她入宫前必定会急着销毁。
……但,用情至深的女子,怎么会舍得这些饱含情意的来往书信毁之一旦呢。
由此,洛景澈猜想,他母妃是否有可能留存了一部分信件,交由了她京中唯一的依靠,明苍朔保留。
但京城的明府里早已人去楼空,留下的只是一座华美的空壳。
唯一还有可能留下只言片语的,或许就是边北。
得了明月朗的首肯,洛景澈才在小屋内小幅度的搜寻起来。
明苍朔留下的兵书史书繁杂,堆了厚厚一个角落。
靠近那一块区域的时候,洛景澈鼻尖微动,轻轻嗅到了一点点清新又熟悉的味道。
——是格桑花。
这里果然有他母亲留下的东西。
他动手翻找起来,终于在一本极厚的史书里找到了夹着的东西。
那一沓泛黄的旧信件,在书被打开的一瞬间,弥漫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格桑花香。
洛景澈屏住了呼吸,垂眸将一封封信件拔开,凝神细看。
他母妃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与他在故居里找到的不同,这里的一沓信件,既有乌延语的,还有汉语的。
明月朗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翻阅,没有出声打扰。
只是他明显感受到了随着洛景澈阅读的速度随着他逐渐加重的呼吸而变快。
等最后一封旧信也被他阅读完毕,轻轻放于手侧的时候,明月朗捧起了他的脸。
洛景澈眼眶微红,眸中隐隐闪过细碎的微光。
……至此,一切尘封旧事,都被他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真相。
明月朗望着他闪着些许泪光的眼眸,心微微钝痛。
他蹙了蹙眉,于洛景澈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一切或许很快就会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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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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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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