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
格拉轻轻地敲了敲光屏,他正和肖一起做着数据记录,让那些之前分流进小信息巢的碎片缓慢回流。
“速度不一样。”
发现那些奇怪的人类资料后,他一直想弄明白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却意外发现了另一项大信息巢的特性。
“流入和流出的速度差别很大。”
倘若这一特性能够辐射到所有以法赫纳位蓝本的模型体上,那会是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最开始人类为定下时间河的名字而争论不休,直至最后敲定,依旧有很多相关的衍生猜测。
基础的论点是,时间河拥有两项重要的特性:就像旧地河流承担着运输任务一般,它开启了不受距离与空间限制的深空传输,将会逐渐取代旧制跃迁点,成为太空时代新的港口网络。
其次便是它能够借助数据天穹为基底,收录意识碎片、架起人类的银河系内环网,在精神层面重构那些消逝于过去的意识殿堂。
但眼下的类似模型所呈现的特点,让雄虫有了一个更贴切的认识:这简直就像河流本身,有着顺流与逆流的区别。
上传速度远远慢于流出速度。
倘若在人类和虫族相遇的初期时间河就已经存在,那么这将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撕裂空间、启动港口通路,降临于旧王虫巢穴上空的红太岁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人类将不需要历经超远距离奔袭,只要供能足够支撑起内环网和港口的连通,完全可以从首都星直接打开两道连接门,点对点地一发吞星级武器烧光虫族的王巢。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凄惨。
当时的能源石提纯技术不达标,能量场分割技术也不达标,理论上可以做到的事情在现实中寸步难行。
到现在也不是人类自主突破了这一难题,而是停战后的核心基因虫族就相关科技密钥做出交换,大家捏着鼻子共同致富。
两边的科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想推广难度足够大。
直至萨克帝本人去世,这一合作项目也只是刚搭了个雏形。
更不用说有时候就连虫子在使用他们自己的技术时都会翻车。
最初连通大信息巢时,那巨浪般的数据让格拉当场流血,第二次链接更是差点烧了整枚连接栓。
好在随着羽化成功,雄虫的精神力上到一个全新的台阶,他可以更加精准地控制链接深度,对那些一窝蜂涌入的碎片进行限流。
巢体第一层激活的突触有点像精神测定仪,密密麻麻地倾轧缠绕,稳定地闪烁,表明这是一次安全范围内的尝试。
不得不说,肖的到来帮了大忙。
缺乏社会体验的格拉还不知道,有一种疲惫叫做“职场带新人”,刚教会一波新员工就从分公司调到总公司,结果总公司也库库招进来一大批实习生,昔日重现从头带起。
收编的武装种伴侣们都十分努力,但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相关工作的雄虫们也确实一窍不通,更何况不是每只虫都像白色的雄虫那样精神力拔群、堪称异端,他们大多数只是比同等级的雌虫好上一些。
格拉在手把手教导那些雄虫使用信息巢时,相当有耐心。
卡塔教授了他如何链接、检索、建立自己的数据基,他以同样的方式去培养那些同伴。
而眼下,肖直接将这些压力分流走了一大半。
他得以保持着一个稳定的进度开始全面解析大信息巢,甚至还能稍微抽点时间学习一下人类相关的知识。
和他相比,黑色的雌虫则显得不稳定得多,不再能够保证按时归巢。
外部作战和打分裂战区别明显,每次见面对方鳞甲上的血腥气就再度叠上一层。
萨克帝·沙利勒班本人执政期间,经常得到的一项负面评价就是“穷兵黩武”。
然而当时处于联邦分裂和虫潮入侵的特殊时期,比起和稀泥的草包,人类本能地寻求一个态度强硬的领导者,因此这些声音并不明显。
好在男人自己给自己上了嘴套,在完全掏空一整个帝国前及时收手,以避免内战再度发生。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幽默剧。
干完活的战争专家适时地早死了,然后将帝国交到一个更为稳定、善于经营和守成的继位者手中,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知情识趣、更合时宜的操作。
连命运三女神看了都要鼓掌的地步。
结果作为虫子醒来,嘴套依旧没有解除不说,他甚至不得不将固定绳栓得更紧一些。
和人类不同,这个基因中写满了厮杀的物种太过生猛,如果不加以克制,核心种怀疑每一处战场都将化为血海。
之前的分裂战灰翅族群左右手互博,无论胜利还是失败都打得足够憋屈,但是蚕食外敌的时候他们……它们便完全解放了天性。
见识过阔翅种的栖息星域,萨克帝彻底理解了克拉克管辖下的居住区环境是多么的优美、那些雄虫和幼虫的生活环境相对而言有多么宽裕。
他以为格拉和肖的经历已经足够倒霉,但是虫族的兽性和野蛮程度总是能在适当的时机刷新他的认知。
上行下效这个词语再一次得到生动诠释。
银灰色的雌虫对雄虫和幼虫所抱持的一丝微妙宽容,几乎成了其辖区内所有老弱病残的最后一道保命锁。
和讲究精神文明建设的高位种相处的时间太久,对方又过于熟悉人类文化,萨克帝经常有种在和人打交道的错觉。
然而阔翅种和足肢种不讲究这个。
它们所展现的才是这个物种最本质、最原始的形态。
于是刷图初期,核心种经常在扫荡新入手的星球时,看见部分巢穴中堆积着吃到一半的卵,和一些零碎的雄虫。
即便是在族群内部,它们也会啃食自己或者彼此的后代。
越低等级的星球越是如此,拟态不完整的虫群如同野兽,触肢乱爬,将非人的情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些不挑嘴的雌虫在找不到合适的雄虫作为消耗品时,会按照曾经孤雌繁殖的习惯,将卵产在**异兽的体内,摄取到其它物种的基因后,爬出来的新品种和人类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强壮的留下,弱小的扼杀,通过不断大量繁殖来筛选出适应性更强的后代模板。
虫子是真正的杂交先驱。
萨克帝还以为几年过去,这些老邻居已迈入相对文明的社会阶段,结果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不遵循常理的反而是灰翅族群。
就连一向冷着脸的克里曼,在看见那堆异兽杂交种后也露出了难以忍受的嫌恶。
这些新品种奇形怪状,智力低下,生性狂躁,往往只剩攻击和进食的本能,但身体性能却异常强大。
核心种怀疑和克拉克走得近的这些直系,多多少少沾染了点精神洁癖的毛病,面对同族时还能强压着不发作,换成其它核心基因族群就立刻本性大爆发。
“疯子。”
武装种领队和萨克帝一起清理完新入手的岗哨星球,提着一只低等雄虫。
那是一只阔翅种的雄虫,看起来奄奄一息。
结束鏖杀的克里曼尚处于异化状态,全身覆盖着深灰色的鳞甲,细长的舌与信腺感受着空气中的血腥气。
“它们连自己族群的财……成员都吃。”
核心种猜他原本想说“财产”,却在最后关头硬生生改了口。
从太空直接炸平了敌方的主堡垒,进行彻底大扫除的部队降至地面,然后他们就被从四通八达的巢穴洞窟中涌现出来的怪异外型的虫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还混杂着几只中等阔翅雌虫。
异兽杂交种什么都想咬一口尝尝,这批玩意儿头脑愚钝,不知害怕为何物。
打到最后武装种全员异化,开启割草模式。
萨克帝难得没有阻止他们。
虽然听起来过于冷酷无情,但他判断出面前的这些杂交品种无法收编——只剩本能的失败品甚至很难保持连贯的思维,过强的攻击性时时刻刻都在发作。
整个过程不算长,灰翅族群自虫母时代就肩负着戍卫王虫的任务,战斗力拔群,更何况是继承了直系高等基因的武装种。
但接下来的清点时刻,却令所有杀戮欲上头的灰翅膀犯了难。
他们从巢穴深处掏出来几只被啃了、但还没有完全啃光的雄虫。
尤其是克里曼手中的这只,正处于孵化着卵的阶段,因为基因等级过低的缘故拟态稀烂,细弱的四肢和孤零零的脑袋,瘦得一折就断的脖子几乎撑不住自己的头颅,全身上下都是伤口。
原本异化状态的武装种领队单手拎着对方,结果差点把雄虫给掐死,只能改拎为托。
萨克帝见深灰色甩尾巴哥的全身鳞片都在一片一片地连续炸起来,才想起这家伙好像一直都有点雄虫接触恐惧症。
克里曼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将手里那只怀着卵的虫,给当成炸弹给扔出去了。
“送去治疗仓吧。”
简短地通知一声,萨克帝做了个“结束清理”的手势。
结果战舰返航途中,他看见完成任务的武装种领队找来了一大桶搓搓盐在里面疯狂滚,蹭掉层层叠叠的血污,并且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抛光了一遍。
很像大型犬抖水。
只能说虫子实在不拿裸/奔当回事,就像他当初在安贡打比赛经常衣服飞飞那样。尚且身负鳞甲的克里曼在看见核心种之后,相当自然地甩甩尾巴打了个招呼。
“这种时候洗澡?”
有时候萨克帝实在不能理解对方的习性,他怀疑这位克拉克的大粉头子别是连对方喜欢清洁身体的习惯都一并继承了。
“那些杂交种的味道难以忍受。”
语气中透着难以忍受,克里曼罕见地发出嘶嘶声:“它们闻起来就像是野兽。”
这多少有点地狱笑话了。
从人类的认知来看,他们现在差不多全都是非人的野兽。
“行为也像野兽。”
这还是萨克帝第一次在对方身上看见如此明显的不待见。
深灰的翅膀和布满灰黑色鳞片的尾巴反复在搓搓盐里蹭,刨出一个又一个的坑。
“将族群成员和孵卵的雄虫都当成食物,储藏洞穴里的空卵壳堆得像个小山那么高……他们真的觉得这些玩意儿是新的进化方向吗。”
“我将那只……雄虫送去治疗的时候,他快死了。”
能让一向冷着脸的寡言家伙一口气说这么多,大概率是真的感受到了厌恶。
萨克帝挑眉,靠着墙坐下来。
“我不喜欢这种事情,所以我准备加快点速度。”
核心种说。
很多时候,类似的场景让他觉得自己也在成为野兽的一员。
然而他不是。
下周三的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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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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