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从到达的第一天开始就忙于搜集情报。柒看着他四处奔波,自己只管捏着那朵红花发呆。雨水接连不断,却无法挽救离开树枝后逐渐脱水的花朵,檐下细珠般沿着线垂落的水滴规整安静,他坐在低矮的二楼窗边,怀疑自己被潮湿的空气晕了头,怎么把陪客的艺妓看成那日酣睡在花雨中的四妹。
魔刀沉默不语,直挺挺地躺在他旁边的地板。脚步声走近又远去,柒多数了五秒,整理好佩刀,出门取餐。
鲜白饱满的一碗米饭,酸萝卜、酱鱼、五花肉炒青豆,他端详过后又拿起银针试毒,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端起红花,却发现香气缺缺。
直觉敏锐的少年首席立刻反应过来,挪步奔到了窗边。
这回他看清了冬家四妹的脸。千真万确,她确实出现在那里。
青色纸伞、白色外衫,黑发挽在脑后,面容沉静地立在对面的小丽楼门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柒下楼时,她已经不见了。就如一个靠雨幕遮挡才出现的鬼影,无声无息,无人发觉。
白狐刚巧回到客栈,匆匆地想带他上楼,进屋商议些什么。只是他侧过脸去,发现右手边站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粉色花糕,头顶是没点起来的暗红灯笼,察觉到柒的眼神,本想开口招揽生意,却又感到来者的身份并不寻常,便没有出声。
“你想吃这个糕点吗?”白狐看到柒的停顿,微微笑道。“您好,给我们包半斤,切成小块。”
真孩子气。
“唔使。”柒伸手带好兜帽。“我哋返去啦。”
小本生意,又上了年纪,多半是已经做了多年的活计。那老人手脚麻利地拿出一个包好的油纸包裹,白狐伸出手指去勾那麻绳圈圈,才转身跟上柒的脚步。
是夜,他们再次来到小丽楼。二到三层是酒楼,四到五层装潢更精致,供贵客流连,行些风月美事。一楼用于接待来往行人,提供茶水,还配了守卫,所以安全性极好,难民和流寇无法进入。当然,没有人知道此地又多出两个暗影刺客。
那个被乱棍打死的侍妾出身于此,是得了总督青睐后被赎回府中,从此承宠,直到担了谋杀的罪名。当然,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但这不是柒感兴趣的事。他现在只是个无情的刽子手,过去也一直是。
是白狐顺着这条线索,提议他们再来一次。
第一次是刚进东华城,两人腹中饥饿,才随意选了个吃晚餐的地方,进了街边这家装饰华丽之地后又去对面的客栈开房歇息。没想到,现在又多出这层需探究的缘由。
华灯初上时分,他和白狐再次来到二楼,身兼总管和老鸨的妈妈桑出面迎接,身后站着一个低着头的侍女。
柒看也不看地落座,白狐紧跟着坐到他对面。
妈妈桑在他们点菜时一直殷勤伺候着,直到更多老客涌入,需要人带上楼去。
她眼珠一转,向后吩咐道。“鸣玉,好生伺候着两位爷!”
“是。”
白狐笑语盈盈。“您先去忙吧。”
“客官慢用。”妈妈桑低着头后退,低声让盐先端上清酒和小食。
盐立刻踱步上前,摆出花生米、酸萝卜、腌白菜,样样精致可口,都装在瓷白的小圆碟中,旁边还摆着一坛泡有茶树菇的酒。盐谨记曼珠沙华的教诲,要柔弱,要天真,要不解风情。所以从手指到领口,脖颈、发梢,一直到挽着发髻的头上,一点装饰也没有。只是距离太近,或许两人的目光合到一起,已强烈到无法忽视。
白狐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柒。“叫花鸡还是红烧肉?”
两人吃饭的时候,盐一直缩在角落里,只时不时上前斟酒,补齐小菜。其余时间里,她抱着琵琶奏曲。
骨节分明的葱白手指搭在弦上,时向前,再向后,女子面孔半遮,因为琵琶需得竖抱,她又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音量和歌曲的进行。曼珠沙华说,暗影刺客“白狐”和柒同行,前来探查水灾和前总督被毒杀一事。但他们看起来并不像身负任务。白狐悠闲自得地伸筷取食,柒则坐在原地沉默不语,和往常生人勿近的情况别无二致。
盐低眉顺眼地拨拉琵琶,半音全音地推着歌曲直到结束。她身上有时而闪动的银白色微亮,随着动作而流转如银河。柒飞快地瞟了一眼,只看到少女被投到墙上的纤细影子。
白狐放下筷子的时候,柒刚好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唔走?”
距他们入座已有一个半时辰。雨却愈下愈大,看起来又要下个一夜。不管招揽客人的灯影有多明亮显眼,都已在朦胧一片的水汽中化为虚影。柒调转方向,见少女躬身等在门边,察言观色到看出他们要走,干脆站起身来。
白狐见状,一同起身。
他依旧笑眯眯的。“姑娘,不用通报了。我们识得路,可以自己走回客栈的。”
她低头,打开关卡后轻轻拉开推门,烛影随着洁白宣纸微微晃动,阴影和光亮也变了位置。
白狐身量高。他居高临下站着,微微垂眼就能看到她领口下有惹眼的青色一闪,随后落到了小巧的锁骨下。
他们站的稍微有点久。少女不解道。“请慢走......”
而原本站在他身后的柒却先一步向前——匆忙中带着些微警惕,几乎称得上夺门而出。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至少在白狐醒来时,白日微蒙,表面色泽如同牡蛎壳上的银粉,天色中有些可能转好的迹象。
然而他这么早醒来,不是为了留心天气,是计划着深入了解那个让柒面色不虞的艺妓。
此地暗流汹涌,随随便便抓出一个艺妓或车夫,都可能惊动一条情报线,他不喜欢打草惊蛇。
他上了房顶,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对面。这个高度,小丽楼的进出口已一览无余。
后门和前院一概有车夫和软轿候着,白狐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那抹白色出门。她带着一柄青色油纸伞,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自己上了车,和车夫交谈了两三句——随即又下了车。
几秒后,她消失在小巷里。
白狐凭着经验开始读唇语,在脑中模拟出他们的对话。
这附近有没有花店?
很近,沿着巷子走,几百步就到。
几百步是多远?
不过两三百米。
他越过屋顶和屋顶间规整如切割后的缝隙,闲庭信步提前跳到店门口,在大朵大朵郁金香和已捆扎好的福寿竹前刻意停留,余光留意着,几分钟后她就到了,在老板的带领下走到隔壁架子旁,专心观察起了扶桑树苗。
大概因为白狐气质独特,所以虽然他一动不动地在同一个位置地了很久——既不出声询问,看起来也没有进行大宗交易的可能,但老板就是没有上前多问。陪另一位客人到全年开花的分类前就回到了柜台后。
白狐闻到一股不属于花树的、极其熟悉的香气。那白衣姑娘就静静驻足于自己面前,什么动作也没有,大概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或许看到了他,但有意忽略了,也有可能只是在考虑自己到底要买什么。
他站在原地,瞧少女牵出一棵幼弱娇嫩、长势平平的树苗,随后和老板商议价格、付钱结账,直到她如来时般走回小丽楼,一直没看到什么异常。
红扶桑花,又称朱槿。出海时,渔民往往于看到日出时感到振奋和希望,所以朱槿在古时被象征着“平安”和“太阳”。这花对云、玉两州的人们来说,地位相当高,也很受寻常人家欢迎。有条件的,都喜欢在家里栽一棵,结了花喜庆,又常开不败。只是山洪冲刷后,恐怕季节到时的万户红妆再难重现。扶桑喜阳、喜湿,不耐寒、旱。古籍有言,“日出汤谷,浴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将行,是谓朏明”。
事实上,这饱满结实又姿态昳丽的花朵并不与她的气质相合。朱槿太蓬勃、太有生命力,位置太隆重、气质却少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家碧玉之感。正如海上日出时的霞光万丈、红云满天,而她是雨中幽莲、高山百合,不至过于清苦柔弱,却是清秀素雅的美人。
想看到多多的可爱的评论!!!(大喊
请正确表达对同人创作者的支持和喜爱,我也会温柔对待每一个开心吃饭的读者。
不然我没动力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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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Second Round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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