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寻常的一天。
文潇照常写写画画。
但她对面的离仑不怎么寻常。
一向阴戾的槐鬼此刻俊秀的脸上满是怀疑。
赵婉儿的封印出了问题？外面的露水或者雨水打进来了？还是凡人吓得出汗了？总不可能是她朝自己吐口水吧。
他看着她婉约的面庞。她不至于如此粗俗。
他还是不相信她会为自己哭。
但他平息不了那滴水砸出来的波澜。
正在离仑怀疑人生时，卓翼宸踌躇的走了过来。
文潇抬起头，她放下手中的书卷，甚是不解，“小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她明白他同她一样悲痛，所以平日里，除了义父有嘱托，他们甚少相见。
“范大人说，你来天都还未出去走走，今日是上元灯节，我们……”
还不等卓翼宸说完，文潇截断他的话，“原来这么久了，既然你提了，我们现在就出去走走吧。”
她晚上会莫名的出现在恶妖的山洞里，自己的身体应该处于昏睡状态，自然是不能和小卓出去的。而难得小卓开口，还是义父的意思，她也不想驳了他们的好意。
“可是灯节是晚上……才好看的。”卓翼宸结巴道，一是因为文潇的出其不意，二是她拉着他胳膊的手。白皙的脸霎时间，热的发烫。
“没关系，择日不如撞日，此刻兴致正好，那便是最好的时刻。”文潇强行解释。
【啧！】强势在旁边围观的离仑自是不屑人间的什么灯节。
他不爽的看着文潇拉着人的手，顺着视线，看到某人通红的耳朵。
满心郁气。
恶臭的人间，他半点不想参与，自己等等还要被迫跟着人挤人。
都是这个冰夷族人的错！没事逛什么灯节，有空多练剑！
不管离仑有多不情愿，不能离开文潇十米的限制还是让他走上人间的集市。
精致的花灯还未点上烛火，沿街的商铺却已张灯结彩。孩童奔走嬉闹，手上的风车随着笑声转动。那是大荒不曾有过的景象。
文潇自小就跟着师父生活在大荒，看着热闹的街市愣愣出神。
同样出神的还有嘴上不饶人的离仑。往事如流水从脑中划过。他自是记得自己的拨浪鼓是怎么得来的。
碰巧，身旁的摊贩是个卖儿童玩物的小摊，摊贩大姐热情的招呼着过往来客。
她看见了个眼熟的物件。
小摊上的拨浪鼓和恶妖手上的好像。
文潇走了过去，抬手要拿。
纤细的手还未碰到东西，手背突然有个陌生冰凉的触感。
这触感好似油锅进了水，一下炸醒了一人一妖。
好似看到回忆的离仑恍惚触到某个温润的物体。如过电一般，直逼心脏，他猛然跳开。
他瞪眼看文潇，似要恼羞成怒的骂出口，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看着文潇盯着自己手蹙眉。
离仑的恼怒突然变成心虚。
他想，赵婉儿这术法果真厉害！
他不能上当！
……………………
文潇觉得，今日的恶妖有些不对劲。
平日里他摇他的拨浪鼓总有个度，今日却没完没了，听得她脑仁直疼。
文潇不明白他都被封印了，整日关在山洞里，怎么还有那么多情绪变化。简直一天一个样。
但这不妨碍她坐到他身边。似乎有了第一次靠近，之后的所有都不再困难。
“做人好还是做妖好？”离仑突然发问，声音冷厉凶恶。
文潇被他突然出声弄得一头雾水。
难道他知道她在？问她的吗？
还不等她纠结出要不要回答，他紧接着就问：“人更恶还是妖更恶？”
文潇：？？？
她该回答吗？
不等她下一步动作，他突然打出一道劲风，狠狠的砸在山洞墙上，属于白泽令封印的金光泛起涟漪。
他闷哼一声，似被封印反噬，嘴角溢出一丝血。
文潇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喜怒不定的妖突然发疯她是管不了，不过从刚刚白泽令反应出来的光芒看，这妖是师父封印的。
文潇脑海里回忆着师父这些年封印的妖怪。又看了看偌大的山洞里光秃秃什么也没有。
一时之间还是判断不出他是谁。
她想靠近他。
只是一个起身，他感觉到她在哪了。
只见他邪性的插掉嘴边的血迹，阴翳发声，“离我远点！否则我杀了你。”
人类惯会使用手段迷惑妖。
【你知道我在？】
文潇愣了愣，一丝灵光在脑中乍现。
【白天，是你！】
那个突然的碰触。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他就像受伤的小兽，警惕所有人的靠近，包括她。
山洞里谁都没注意的角落，一颗嫩绿的小芽，探出了头。
……………………
“你在，对吗？”文潇仰着头，四周空无一人，她眼里却有希翼。
自那晚过后，晚上的恶妖总是闭眼休息，轻蔑的笑、骤然大怒、或者摇拨浪鼓，都没有了。
她只能静静的呆在他身边，等待天明回去。
夜晚的孤寂格外漫长。
她碰不到他，或者说她不知道怎么碰到他。但她觉得，他应该知道或者有能力做点什么。
她的对面，离仑平静的坐着。
他眼中的神女一身素衣，长发被一根毛笔状的发簪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瓷白、脆弱，他甚至能看见她脖颈下流动的血液。她就像羸弱的蝴蝶，美丽却废物。
偏偏他觉得她仰起的幅度该死的好看。明明这个角度她没有看他，他却能接到她眼里漏出来的星光。
也许——
赵婉儿剥夺了他的自由，却给他送来特殊的星辰。
等他恢复自由，所谓的白泽神女不死也不是不行。
“我知道你在！”没有收到回应，文潇没有放弃，“你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你陪我聊聊天，可以吗？”
她轻声细语，像拿着糖果诱哄小孩的坏人。
她嘴角的笑意是给他的吗？
被骗一次也没关系吧。
反正她那么弱小！
干燥的桌面缓缓透出几缕潮湿。
【你想说什么？】
很飘逸的字体，就像他的人一样狂放不羁。
文潇浅浅的笑意随着桌上字迹的出现慢慢绽放。顺着字迹的方向，她望过去。
眼前空无一物。
她知道，他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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