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带着一众刀剑踹开旧宅最里层的门时，背对我端坐着的藤原熏，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真晚呀。”
她的面前，躺在地上的压切长谷部，缓缓睁开了眼。
“仪式已经完成了。无论你做什么，属于你的‘压切长谷部’都不存在于世了——或许还存在这个地狱里，谁知道呢。”
她款款站起，面对着我：“辛苦你白跑一趟了。”
“……”我注视着在她身后醒来的压切长谷部，向他伸出了手，“来我这里，长谷部。”
对方默不作声，站了起来。
“现在存在于这把刀中的，并不是与你有过回忆的长谷部。”藤原薰的心情似乎很好，一直表情很少的脸上扬起笑容，“即使你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还不回去？还是说你要在这里杀了我？”
我没有理她，将灵力掺入姐姐送我的戒指中，再次对默然站立在那里的长谷部道：“来我这里。”
他空洞的双瞳深处，似乎燃起了一丝灵光，向我迈进了一步。
“长谷部！我命令你，不许动！”藤原薰怒道。
“如果你还是我的刀的话！”我喝道，“如果你还认我为主的话，给我醒过来！”
——如果你，还认识藤原紫的灵力的话……就回来！
如炸雷轰响，长谷部陡然抱头跪伏于地：“主……啊啊啊……主——！”
“你的主人是谁？”我逼问。
“压切长谷部！”藤原薰怒斥。
“我的主人，我身为刀所期望的归处，我献上身心侍奉的人……是您，吾主！”长谷部跪在藤原薰身侧，脸色因激动而泛红，“啊啊……我在黑暗中徘徊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您的呼唤，您来接我了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
“欢迎回来。”藤原薰端着意料之中的表情，微微扬首，“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的部下。”
长谷部单膝跪地垂首行礼，藤原薰弯腰去扶：“真是漫长的时间啊，再次见面你又如此多礼了么？”
“住手，长谷部！”我忽然喊了出来，而长谷部冷冽的刀锋，已经划破了她腹部的衣料。
藤原薰瞪大了眼，僵在原地，打量着收鞘后退一步的长谷部：“你……你是……”
我惊魂未定地在心中给压切长谷部颁了一整个本丸的奥斯卡小金人：
“我就在想，所谓的复活之术到底是什么，既然有地狱，那么就应该是把灵魂从地狱里拉上来，但是所有的付丧神的本源都还活得好好的，地狱里应该找不到他们才对。到底是谁，用什么办法骗了你？”
“……”她没有理我，而是拧眉死死盯着长谷部，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长谷部，我刚才给你的眼神，不是这个意思……”我长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算了……没什么……”
他走到我面前，再次单膝跪下，我条件反射就要被心理阴影驱使后退一步，还是忍住了。
“主，压切长谷部，现在归队。”
他仰首看我，浅紫色的瞳中倒映着我不知是怒是笑的表情。
“跟鹤丸待久了，你也学会搞事情了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气无力道，“回来就好……接下来我要跟她清算了。”
“为什么？”藤原紫忽然开口，“刚才，他确实存在于此，为什么？你把我的长谷部怎样了？！”
“应该是你把我的长谷部怎样了吧？算了……这样的对话简直是围绕长谷部发生的血案。”由于长谷部回归，我的心情也不由变好了一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所期待的那位，不曾出现在这里过，从我进屋起，与我灵力相连的压切长谷部，就已经在了。”
即使有相连的灵力，他的演技也差点把我骗过去，真是可怕的压切·影帝·长谷部。
“这不可能。”她断言。
“接下来，告诉我，我的家人在哪里？”
“已经死了——什么啊，你那不信任的眼神，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看着嘴角挂着冰冷笑意的藤原薰，我忍不住问道：
“三十多名分家的审神者，为什么要推翻本家？你个人的缘由我大概知道了，但是其他人……为什么？”
“你认为凭什么你维护的历史就是正确的那一个，而别的历史都是错误的，是不得不纠正的？”她反问我，“是什么决定了历史的唯一性？”
“……”我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所谓的历史，到底是什么？我们今天所做的事情会成为历史，如果你在今天杀了我，那么我今天在这里死亡的事情就会变成历史，但是你也有可能不会杀我，一切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每一条线都是可能性，那么你猜，真正的历史到底是怎样的？是谁决定了历史，决定了哪一个历史会被留下？”
“这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情。我们的职责是与时间溯行军战斗。”
“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话吗？你以为，最初的时间溯行军，是怎么来的？数量如此庞大的时间溯行军，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喔？看你的表情还不知道吧？在签订契约的时候，政府向我们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关于‘暗堕’。”
“暗堕？”
“维护历史就是‘正确’，改变历史就是‘错误’，可是那些该死的历史，真的全部都正确吗？应该死去的人，应该活着的人，谁有权力来决定他们的命运？全部都是政府给了你们剧本，让你们维护剧本的正确性而已，你有想过剧本本身真的正确吗？你在过去所斩杀的人，所拯救的人，他们真的应该走上那样的命运吗？”
“……也许你的想法有一定道理，但是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大多数人才是正义’。”
“……无可救药。你无可救药！不愧是本家的人，不愧是政府的走狗！简直是不会思考的傀儡！”
“所以，你说的暗堕又是怎么回事？”
“哼，你自己去体会吧，在历史的泥沼中挣扎吧，只有体会过暗堕气息的人才能成为我们的同伴，你现在还不配！”
“我也不想成为你们的同伴。我们之间永远都是敌对关系，因为现在，我代表的是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我才是正义。”
居高临下将她带有诱导性的话语踩得粉碎，我补充了一句：
“而且，就凭你杀了三日月，我也永不会与你和睦相处。”
“所以你是要杀了我？”
“正是。”我高举打刀，漠然垂眼看着坐在地上的藤原薰，“说遗言吧。”
她闻言，激愤的表情渐渐沉淀下来，看向站在我身侧默然不语的长谷部，忽然绽放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黑暗很难熬吧，这么久才去接你，真抱歉。”
我转头去看长谷部，他紧抿着唇，面无表情。
也许她想与之交谈的，并非这个长谷部。
“动手吧。”藤原薰仿佛此生无憾一般闭上眼睛。
我握刀的手颤抖起来。
“下不了手么？”她闭着眼睛依然不忘嘲讽我，“毕竟是温室里的花朵，没有亲手杀过人呢。我可是亲手杀死你恩师的人，不报仇么？”
“藤野老师……”我默念着这个名字，高举的手终于平稳起来，毫不犹豫地斩落。
一声兵刃相击的爆响，一把太刀出现在我面前，阻住了我的落势。
“好了，到此为止。”太刀的主人将我的刀格开，把刀抛向一边，“还你。”
鹤丸单手叉着腰站在一边，就差嗑瓜子看戏了。
“你是，無？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看向挡下我的刀的女人。她依然戴着那张瘆人的面具，声音也经过灵术处理。
“是你的本丸的鹤丸跑到我这边搬救兵，我才知道这件事的。这个人就交给我处理吧。好歹我也是政府的特邀审神者，无论是藤原本家事件的真相，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说到这里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藤原薰，“都由政府全权接手了。这几天辛苦你了，萤。不过要是早点跟我商量就好了，对我来说很简单的事情，你要应付暂时可能有点吃力呢。”
“非常抱歉，我之前并不清楚你是政府那边的人，是我警戒心太强了……抱歉。”
“不用说两次抱歉啦，好歹是同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也要努力哟，说不定有一天会获得与我平等的身份。”無说着利落一个手刀将藤原薰敲昏，对着身后的近侍道，“萤丸，把她扛走。”
“好的！”背着大太刀的小个子一蹦一跳地走上前来，真的把藤原薰往背上一甩，看上去毫不费力。
“那个，無……你知道怎么离开地狱吗？”我忽然想起这件最重要的事情。
“地狱？”她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语气反问我，“谁告诉你这是地狱？”
我非常诚实地指了指已经晕过去的藤原薰。
“这里是无数平行世界中的一个，八嘎，被人诳了都不知道。跟紧我，带你出去。”她向我伸出手。
我于是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拉住就站在我身边发呆的长谷部，嘱咐道：
“来，大家手拉着手，要出去咯。”
“……你是八嘎吗。”無的语气很无奈，“不用这么紧也可以的……传送阵就在外面。”
“啊哈哈……”我尴尬地松开拉着长谷部的手，“我以为你是要带我飞——之类的。”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腕被攥住了，回头看见长谷部低着头，抓着我不放。
“……有的时候也要包容自家部下的任性呢。”
我任由他拉着，仿佛感觉到無看智障的目光：
“说起来，你之前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我看戏看得很满足哟。为什么我一出声你的智商就掉线了？”
“原来你一直在看戏吗！！！”我立刻充满血泪地控诉她，“我刚刚真的差点撑不下去了！”
真可怕啊，真是不曾努力过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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