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边界

这是吴邪和解雨臣在一起的第四年,两个人依然维持着异地的状态,每个月见上那么一两次,几年时间倏忽而过。

大多数时候,都是解雨臣来雨村见吴邪。吴邪似乎是将根扎在了那片村子、那家农家乐里,虽然他没说,但解雨臣知道,他不想离开那个地方。解雨臣自然依着他,在涉及到这类原则底线问题,或者说吴邪真正在意的东西上,解雨臣总是妥帖而周到,这件事也不例外。

吴邪在两个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明确的界限,解雨臣知趣地不去跨越,连试探性地触碰一下也不曾有过,将分寸拿捏在一个他和吴邪都觉得舒适的度上。

上一次解雨臣从别馆离开时中秋方过,池塘里的苔藓已经长成连片的茵绿,他看着池里游动的锦鲤说,下个月可能会有点儿忙,也许不能过来了,吴邪将手垂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应了一声,笑着说,行,说不定等你再来的时候,福建都该下雪了。

解雨臣背对着他摆摆手,吴邪便叼着烟转身,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冷风裹挟着冰雪将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一扫而空,吴邪靠在门框上看着渐渐被白色覆盖的院落发呆,被缩着脖子揣着手下楼来的胖子一脚踹在膝窝。

“一大早搁那装深沉,冻死人了,把门关上!”说着便要支起火盆取暖。

这处别馆前的小路联通着前面的农家乐,竹林掩映之下,西北风的势头也削去不少,但风雪还是不停地从空中往里灌,在胖子的再三催促下,吴邪的愁绪也被冲淡,他翻了个白眼,将门窗都带上,往火炉上的吊壶添了水后调了下高度,便和胖子围坐着取暖。

不多会儿,院外隐隐传来摩托车的动静,胖子饿得肚子早就开始叫,这会儿等不及了似的站起身,打开门就要去迎,风猛得灌进来,吹得背对着门口的吴邪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这下他也有上去朝胖子踹上一脚的冲动了。

张起灵沿着小径走进来,摩托车停在了竹林外,雪花随着他的移动不停地落在他的帽顶和肩上,风像刀子似的往脸上刮,或许是福建的雪声势远不及长白,他像无所觉似的,仍按照他的节奏缓步走着,但待他走近些,看清见了门内一坐一站的两人,便自觉加快了步子。到了檐下,胖子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进屋,吴邪起身接过他手里的背包,打开来一看,生煎包和豆浆都还冒着热气。

“小哥,你可真是我的神仙哥哥诶,知道我们哥俩这么冷的天儿指定起不来。”胖子说着,嘴里还咬着一口冒着油的生煎包就撅着嘴要去亲张起灵的脸,后者一个侧身躲过了,在炉边坐下,抓着抹布隔热,将吊壶取下来冲了杯茶。

吴邪嘬了最后一口豆浆,将保温壶送去厨房冲洗,留下王胖子和张起灵在客厅对坐着。王胖子朝张起灵靠去,挨着他看着厨房的方向道:“你说天真最近又在琢磨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他也不指望张起灵能给出什么回答,果不其然,张起灵只是摇了摇头,他便起身去取自己的保温杯去了。

不多会儿,吴邪便回来了,朝二人道:“今天还开张吗?”

张起灵自然是无可无不可,胖子喝了口热茶,舒服地喟叹一声,闻言乜斜他道:“这个天这哪有客人呐,让伙计们也都歇了吧,大冷天打个工也不容易。”

吴邪啐他:“你就是自己想躲懒吧!”

“那怎么了?你就是跟大花学的资本家做派!一年到头忙活,大雪天的还不让人歇歇?”说完却像自觉说错了话似的,念叨着进厨房去了,说要合计合计中午吃什么。

吴邪笑笑,并未多说什么,又坐了会儿,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收拾了点东西要去喜来眠,张起灵见状,便也准备跟上,吴邪回身看了他一眼,恍然道:“小哥你歇着吧,胖子说得对,雪天路滑,确实不会有什么客人,但店里还是得留人,我去看着点儿就行。”

万一真有人来了,大冷天的扑个空,他也好给人倒杯热茶什么的。如是想着,吴邪顶着风雪出门去。

门外狂风肆虐,吴邪在后厨燃起土灶取暖,烘得整座屋子都热起来,他隔一会儿便去添柴。灶上炖着肉,香气四溢,可吴邪却没什么胃口。他掏出手机,启动通讯软件,点开置顶对话那一栏,最新聊天记录停留在了三个月前,是解雨臣最后一次来雨村前,叫他去接。

上回临走前,解雨臣说忙,他并没有当回事,毕竟打理着偌大一个解家的生意,忙些是理所应当的。可这么久过去,解雨臣再没联系过他,他也回过味儿来了。

一开始是诧异,因为解雨臣从不让人难堪——那一面的解雨臣离他已经太过遥远,但他早上靠在门框上时才想起来,解雨臣只是对他们几个如此,往年他还未曾定居福建时,也曾跟他一起见过几回合作伙伴,洽谈愉快还好说,可谁要是得罪了解雨臣,他能不动声色把人损死。

吴邪低下头,在输入框里停留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问他要不要远山酒?吃不吃胡萝卜?还是看不看雪?

曾经他以为,彼此之间保留一些边界感和后路,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因为成长背景的常相像,他和解雨臣之间有种特殊的默契,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解雨臣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解雨臣对此感到不适,大概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他只是一直在迁就他,直到某一天,他突然不想迁就了,于是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如今他才发现,当解雨臣将他们之间的这层联系斩断之后,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联系他的理由。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失落?难受?大概都有一点。

也许就此断了联系才是最好的?

吴邪自嘲地笑了一声,或许如今在解雨臣眼中,自己和生意场上那些不识好歹的人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雪下了整整三天,一开始吴邪还在店里守着,后来王胖子说什么也不让他出来了,直到太阳出来时,冰雪初融,三个人才拿着铁锹开始清理喜来眠门口的雪。铺了石板的路还好,旁边的部分则有些惨不忍睹了,雪水将泥土浸泡得湿滑,一脚踩上去吸力大得压根抬不起来,路人经过时险些滑倒,是以喜来眠仍然闭店。

过了几日,雪化得差不多了,只有树荫或石头旁边零星散着些雪迹,吴邪又望着门口开始发呆。去年此时,解雨臣踩着湿滑的石板走进喜来眠,为他们带来了几坛好酒,而今只有他和将将晒干的石面相对了。往常他们虽然碰面也不多,可他心里总觉得他一直在,走了还会再来。方才,他挪着步子走到门口,环顾四周发现什么也没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等什么人,一个大概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阳光洒在院子里,青绿中夹杂一点橙黄的香樟反射着耀眼的光,吴邪抬起头看天,只望见一点淡蓝,半点云彩也无,看着看着,不免有些眼花。他收回视线,又眨了眨眼,却看见一道身影朝他走来,眼前有重影,可他几乎是立即就认出了来人,要不是日头高悬,他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解雨臣稳步踏上石板路,却并不看脚下,只是长久地注视着吴邪,周遭的空气因他的动作而被搅乱,一如吴邪此刻的内心。

他们两个之间是极有默契的,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语言的交流,一个眼神交换就能立即明白对方的意思。吴邪看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便不自觉站直了身子,朝他回望着,待人到近前来,便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上前拉过解雨臣的手把人往屋里引去,说:“冷不冷?手这么凉,快进来。胖子弄了羊肉汤,应该快好了。”

解雨臣许久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险些晃了解雨臣的眼,十多年前在新月饭店,或者再久远一些,儿时的解家老宅,身前这人也曾如此笑容灿烂。王胖子咋呼的声音从远远从厨房传来,另一道声音偶尔应他一声,解雨臣看着吴邪的后脑勺,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羊肉汤的香气,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便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吴邪,你把自己困在自己划下的圈子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我是离你最近的那个人,可你也不再准许我靠近一步了。一开始我总以为,往后还长着,我们还有时间,说不准有一天,你就会想开了呢?可是没有,一直没有,那天早上,我从床上醒过来,听到你在楼下和王胖子扯皮拌嘴的声音,我笑着走到洗漱台前,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有了一根白发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了。即使是一辈子的时间,也不过匆匆几十年,它会很快溜走,如果到死我还和你分隔 在圈子的两端,那我怎么能甘心呢?大抵人都是贪心的,我也只是红尘中的一个俗人而已。

我想跨过那条界限,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在你眼中,恐怕我一直是那个冷静而理智的解雨臣。但我并非惧怕你的拒绝,我只是害怕在你眼中看到失望,失望我不是那个与你默契无匹的解雨臣,只是一个渴望与爱人更贴近一些的俗人。但当我发觉我在顾虑这些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也无法完全向你敞开自己,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这么做呢?不曾联系的这三个月,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那天,我照常打开通讯软件,对着聊天框发呆,却发现你也在做同样的事,我盯着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中”愣了很久,这才惊觉自己有多愚蠢,所以我来了。以前我不理解师父为什么那么喜欢师母,一碗阳春面让他到死还在念念不忘,我在他院子里那么多年,做的面从来没能入得了他的眼,但我现在明白了。吴邪,爱欲与贪欲相伴而生,我得寸进尺的**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我能成为你的那个例外吗?

或许已经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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