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向来是彻骨的寒凉,从蝎子墓孤身一人回来的张无,无瑕擦拭凝在额角上的冰晶,只一味地望着院中厚厚的积雪。耳边是风雪的簌簌声,夹杂在其中,他好像还听见了熟悉的女声。
她说:“张无,等回来以后,我们像往年一样,在树下堆个雪人吧。”
清甜的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兴奋。
那时他怎么回应来着?
张无原地驻足,呼出一口白雾,他记得自己当时迎着少女期待闪烁的目光,心里是答应了的。
白雾氤氲升空,逐渐模糊了张无的视线,也模糊了那时少女雀跃的身影。待白雾散去,张无眼前漫天飞雪,独独不见记忆中那一抹俏丽的粉色。
在张海客他们离开后,张无又在马坝镇附近逗留了两天,期间未曾发现初棠的身影。细数他所剩的物资,张无觉得他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等待下去了。
正当张无收拾好包袱,准备再次下墓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为何,这片山林一夜之间,树木花草尽数枯死,土壤焦黑冒烟,甚至连周边村落的几百亩田地也未能幸免。
张无盯着这幅场景,寒眸冷凝。他曾研究过养父的笔记,知晓这必然是因为墓里的机括被触动,释放出了大量毒气且蒸发到地表造成的后果。而此刻能触动机括的人,很大可能是初棠。
但张无不是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他知道自己如今要想下这墓,可不是个易事。墓里毒气横行,他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因此,张无找到了一个帮手。
这个帮手名叫马平川,张无识得他是笔记上记载的马坝镇附近有名的土豪。
马家由烟酒生意起家,世世代代盘踞在此地,并在村子后边修建了一座坟山,用以埋葬马家先辈。
此次祸事也影响到了这座坟山,马平川看见方圆百里的枯木,以为祖坟风水有问题,便火速请了道士,做法几天,准备迁坟。马家是当地大户人家,迁坟排场挺大,可开坟当天,工人向下挖掘十几米,竟一口棺材未瞧见。马平川当即下令彻查,然而几天却毫无收获。
张无躲于暗处观察了几天,终于在马平川一筹莫展的时候,出现在了他家房檐之上。在与马平川言语周旋半天后,张无向其索要来了七天干粮、一把短刀、一盏风灯油星和用以封死毒气孔的炭粉。最后,他叮嘱马平川在他走后掘开这片枯死的庄稼的边缘,并将数根五丈长且灌入石灰的竹竿,一根一根地依次敲入泥中。
这般嘱咐是因为他想将那些蝎子困在其中解决它们,以绝后患。
一切准备妥当后,张无便再次下了蝎子墓。墓穴里静寂无声,张无借着火光先是将孔窍一一用炭粉封住。越往深处去,张无的神经越紧绷,他已经做好了恶战的准备。可没想到,他竟在墓穴深处看见了那只大蝎子的尸体!
张无蹙眉,举着油灯四处搜寻,他于黑暗中独行,每走一步,油灯都照亮了一片区域。可除了陆陆续续看见了成片小蝎子的尸体外,一无所获。
火光灼灼,却照不亮张无愈加黯淡的眸色。
余后七天,张无数次下墓,将整座墓穴里里外外搜索了个遍。七天后,张无弹尽粮绝,不得以踏上返程。一路上,向来习惯闷头赶路的张无,这次走得极慢,等到他回到张家时,已是深冬。
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张无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可雪花一落掌心就化了,他甚至来不及多瞧上一眼。
手指一瞬间收紧,张无手腕青筋暴起,用力到圆润的指尖都生生刺痛了掌心。等到把掌心雪水都捂热了,张无才一点点放开五指,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回了屋子。连着赶了好几天路,张无格外疲惫,急需睡个觉。
半夜,张无忽然被冻醒,他伸手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裹紧,像一只自我封闭的蝉蛹。
他原不是个畏冷之人,可人都有惰性。这种惰性就像是一只在温水里泡久了的青蛙,当全身各处都习惯了这种温暖后,这只青蛙便很难再适应冷水了。
此刻,他与温水里的青蛙并无差别。
昏暗中,蜷缩在床板上的张无再也装睡不下去,他猛地睁开了眼,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屋内。张无只感觉自己正在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空气都变得稀薄。
实在睡不着,张无思绪开始发散。
今日回来时,他意外地受到了张家人的迎接。张无心中了然,看来先自己一步回来的张海客他们已经把放野的情况告诉了张家人。而张家人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想想也是,族长铃铛多年来,无数张家人前仆后继的寻找,均无功而返,如今却被他这样一个张家弃子带了回来。这于情于理,张家人都必将重新看待于他的能力。
张无记得,当时张家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和蔼地伸手牵过他,对他说:“孩子,早些时候是张家对不住你,如今我想让你恢复之前的族名,并重新入张家族谱,寄养于我的门下,这些就当作是对你的补偿,你看这样可好?”
语气像是在征求张无的意见,但话语里的内容确是板上钉钉,不容张无拒绝。
可张无还是拒绝了,他摇了摇头道:”不改名。”
就叫张无。
一无所有的无。
尽管张无拒绝了长老的“好意”,但此后两年他仍受到了张家的重视。
比如,自他八岁不是圣婴后,便禁止进入的张家藏书阁,如今十五岁的他能畅通无阻了。曾经想着第二日再翻给初棠看的书,当张无再次拿起它时,却已过去了许多年。
这天,张无心血来潮手拿着那本书来到了张家院落。冬去春来,院中海棠花树的枝条已经悄悄冒了绿芽,他一提气,身姿绰约,一秒便半坐在了树干之上。
夕阳的霞光撒在老旧的书页上,照亮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金瓶梅。
自他十三岁拿着六角铃铛回来后,两年的时间悄然而过,在此期间,他从未再见过初棠一眼。
漫长的两年时光,足够让张无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可能等不到初棠了。
张无淡漠的瞳色与金红的霞光交辉相映,在初棠消失的两年里,张无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对初棠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明明书上说,人们分开越久感情会越淡。
——骗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何他想起初棠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张无曾想过,初棠许是如古籍中所言,执念消除,投胎转世去了。如此的话,他应该以虔诚的心态祝福于她,希望她来世健康喜乐,不要再成为世间游魂了。
可每每这样想时,张无总会感觉自己喘不过来气,这种感觉就像是喉间堵了一块大石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就那么硬生生堵在那里。
直到张无从古籍中学到了一个词叫——思念成疾。
古籍的作者在封面处给这个词做了这样一段解释,他说,世人内心深埋的情感必定会因着思念绵长而变得愈加浓烈,直到有一天破土而出,思念成疾。
张无修长如玉的手指来回抚摸这几个字,方恍然大悟。
啊…
原来这种感觉叫思念啊…
可初棠到底去哪了呢?真的是去投胎转世了吗?
明媚的霞光氤氲在他的脸上,少年表情沉静,不自觉流露出一丝违和的成熟感。他想,若有一天初棠回来了,他一定要认真地告诉初棠一件事——他真的很不擅长等待。
至于初棠当年到底去了哪里?其实初棠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实实在在在系统空间里沉睡了两年。
当时的初棠年少轻狂,仗着自身有几分能力,便轻易干涉了剧情。原著中虽然对张起灵放野的过程没有详细的描写,但因为初棠将蝎群引开,导致他们五人没有被蝎群追赶,而在混乱中触动机关释放毒气。
这严重影响了原著藏海花的故事线。
于是,天道无情地对墓穴中的初棠降下了惩罚,道道雷霆闪烁着骇人的紫光,直冲初棠而去——
初棠瞳孔紧缩,赫然被吓傻了,在系统的催促声中初棠慌忙在墓穴里逃窜起来。
但这根本没用,粗如手臂的闪电不仅将蝎群们劈了个焦黑,更劈开了释放毒气的机关。在被闪电击中的一瞬间,初棠第一次感受到了剧烈的痛意,也深刻体会到了天道的无情与残酷。
意识抽离的前一刻,初棠似听见了系统长叹一口气的声音,它语气颇为无奈地劝慰她说:“唉,都跟你说不要做任务以外的事情了,这次就当是个教训,你体力损耗太严重,好好睡一觉。张起灵的好感度已达标,这任务就算你提前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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