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邀请来参加拍卖会的来宾会做什么?
参观宅子、等待晚上的宴会和拍卖会的开场。
现在他们走的是第一个流程。
一个烧瘪了脑袋的尸体移动过来,引导他们参观了一楼的宴会厅、放置了很多画作的画廊、还有一个很大的展览馆,里面都是漆器,所有东西都非常精致,看得出来是真的老物件,是当地风格的藏品。如果忽略掉和张海盈聊得有来有回的是一个扁脑袋、走路会掉渣、声音嘶哑刺耳的尸体的话,是不错的高棉艺术参观体验。
走出宴会厅,黑眼镜偷偷在她背上画了个问号,但她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老实跟着走。看来这也是“遵守规则”的一环。
引导他们参观的尸体已经烧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但从身形和骨头来看,这是个白人男性,中等身高。
他们一路上还遇到了其他来参观的“人”——一群形态各异的尸体。
有的被烧得面目全非,但有的看起来只是脸和露出来的皮肤黑了点,双眼紧闭,大概是被浓烟呛死或者吸入有毒烟尘被毒死的,最夸张的是一对已经烧成斗拳状[1]的尸体,看起来是一对白人男女,蜷缩着路过了他们身边。
得亏他们心理素质都非常强大,一路上并没有对这些尸体表现出诧异,走出陈列着很多漆器的展览馆的时候,黑眼镜还冲着一个移动过来的尸体笑了笑。
......他甚至还回敬了一个微笑。
就是那个微笑展露在一张被烧得看得到下颚骨的脸上,未免有点瘆人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的小臂被狠狠掐了一把。
这是别让他干多余的事的意思。
他嘿嘿一笑,在那个扁脑袋向导看不到的角度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投降了。
走完这一系列参观流程,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他们被带到了餐厅,里面已经有“人”在用餐了,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个小册子。那些盘子里盛放的食物也都是焦黑的,有的还能看出来原本是什么,有的纯粹是一团焦炭。
仆人有单独的用餐区,但她说了什么,走过来的尸体服务生没有把黑眼镜带走,他也顺利入座了。
“交换一下信息。”没有废话,她直切主题。
“到现在为止,我们遵守了这里的规则,所以和这里和平相处。”黑眼镜把餐具翻了个面,看下面有没有什么信息,“那些游荡的尸体里大部分是这里的‘原住民’,就是死于那场拍卖会的人,但有一些很异常的家伙。那副毗湿奴[2]画像附近遇到的两个当地人衣衫不整而且面带微笑,是被冻死之后才被烧了尸体,这证明这个宅子里应该有一个至少可以塞进两个成年人的冷库;我们在展览馆出口那里看到的四个人,烧得非常均匀,全身上下的皮肤全烧完了,脂肪都烧成油了,但那是几个中国人,我没见过有谁能烧得那么顺溜。”
张海盈翻开了那个册子,黑眼镜倒着看了几眼,似乎是这次拍卖会的藏品介绍,前两页是两件本地文物,一个佛头和一串红宝石项链。
“十九世纪欧洲已经有了冷库技术,一般用来储存鲜活易腐的食物,但那个时候的人还没有用低温储存尸体的习惯,这样成本太高了,这个宅子会有冷库并不奇怪,至于那两个人为什么会被冻死,这很古怪;那四个烧得非常均匀的中国人,衣服都烧没了,但看骨架和身形,都是练家子。”
一个端着盘子、似乎是被烟呛死的尸体朝他们走了过来,张海盈瞥了一眼她,将视线重新落回了他脸上。
她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猜想——
“他们会不会就是违反这里规则的后果?”
在盘子被放下的间隙,他了然地笑了笑,这个猜想,非常合情合理。
违反规则,就被留下来,加入这个尸体派对,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尸体服务员上完了所有的菜,面前是一盘黑炭(大概原本是一块牛排)、一些被烟燎过的蔬菜、一碗黑乎乎的不明半固体、还有一些根本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这饭就非吃不可吗?
他有点怀念主宅那顿不太好吃的早饭了。
两人都没有立即开动,他们没僵持多久,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消失了。
那些坐在桌子面前,将那些黑炭塞进自己可能根本没有嘴唇的嘴巴里的尸体都看了过来,甚至有的尸体180度扭转了脖子。
这是非常不好的征兆。
这可能是一种警告,是这套规则的免疫系统的试探,他们没有按照自己扮演的角色做该做的事情,现在,他们坐在这里,面前摆着一些“食物”,正常的逻辑就是他们应该吃掉这些东西。
黑眼镜想起第一天早上她说的那个冷笑话,或许,现在这可真的是帕尔塞福涅的地狱石榴了。
吃吗?吃了说不定也会变成那些烤得均匀的尸体。
不吃?不吃说不定也会因为违反这里的逻辑,变成那些烤得均匀的尸体。
想想,在这样一个逻辑下,如何表现可以绕过这个非吃不可的局面?或许,吃不吃下这些食物并不是这套逻辑的底层,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在这个环境里表现得和谐,不突兀。
黑眼镜笑了笑,拉过她的手,在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回。”
对面立刻懂了。
她喊了站在三米外的尸体服务员,说了些什么,那个死于浓烟的服务员动作缓慢地替他们将那些盘子里的食物放进了餐车,然后推着餐车离开了。
周围窃窃私语和刀叉碰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黑眼镜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似乎并不是任何一种语言。
他如释重负地靠在了椅背上,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些冷汗。
“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想回房间用餐,请她帮我们把餐品送到房间去。”
他笑着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很有默契。
对面不知道有没有接收到这个信息,她没有说什么,拿起桌子上介绍拍卖品的册子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即使她不说话,黑眼镜也知道这是要走了的意思。
为了规避“来客要在这里用餐”的逻辑,他想了一个迂回的方式,回房间去吃,现在这个方案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且没有触犯这里的规则。接下来,他们需要顺着这个逻辑,回房间去用餐。
回房间的路上,他们还是遇到了一些游荡的尸体,但只要正常路过还是不会有任何问题。进了房间,那些乘着“食物”的盘子已经在窗边的圆桌上等着他们了。
吃是不能真吃的,但是按照正常逻辑,他们关起门来,是不是真吃、吃多少,其他人就管不着了。
那些玩意最终全部进了马桶,而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证明他们的思路是正确的。固然要遵守这里的逻辑,但如何实现,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从餐厅拿回来的拍卖品介绍册很薄,就几页纸,很快就翻完了,张海盈读完了上面用法文写的介绍,给他展示了其中的一页。
那张藏品介绍画上是一张面具——或者说一张脸。
那是整个册子的最后一页,黑眼镜看着那张脸,有种强烈的不适感。
那玩意非常邪门。
看不出男女、似笑似怒。
黑眼镜咽下了到了嗓子眼的脏话。
他见过那玩意。
在越南边境的村寨里,他在给陈皮阿四当代理人的时候,曾经被喊去处理过一场地主家庭的纠纷。他们这些人当然不是去主持民间纠纷,事件的起因是一户当地京族的有钱地主家的小儿子寄回家了一张面具。那张面具在回去之后,那户人家就接连不断的死人,都是在睡梦里死去,尸体都没了面皮,十分骇人。当地的巫婆也请了,和尚也请了,甚至请来了一个天主教的传教士,结果那个传教士也死了。
最后,这件事流转到了他手上,他和一个七十多岁的神婆一起踏进了那个大宅,那个神婆看了那个面具就直摇头,说没有别的办法,它偷的是别人的脸,而且穷凶极恶,只有想办法把它关起来才能安生。
那个面具最终永远留在了那个神婆的脸上,现在估计和神婆的尸体一起在越南的长山山脉某个山洞里躺着呢,棺材里洒满了朱砂,铁水封了棺的。
“你找对人了,”黑眼镜笑了,“那些高棉人大费周章想要带走的可能就是这个面具,现在这个面具在越南一副棺材里关着,出不来咯。”
“所以是他们想要从这里带走什么,而且这里确实能带走东西。”
“聪明,老板!”
他伸出手想要为今天两人的默契配合击个掌,但现在,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接受他的脑电波。
她那张大部分时间看不出情绪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茫然的表情。
她伸出两只手抓住了他停滞在半空的左手,左右看了看,还从掌根到指尖捋了一把,然后更加茫然了。
她消耗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份额:“你的手好好的,没受伤啊。”
......
这不,脑电波对接失败不立刻就来了。
[1]斗拳状:人被火烧后肌肉遇到高温后挛缩,四肢会蜷缩起来。
[2]毗湿奴:印度教三神之一。
瞎子:你怎么还信号时断时续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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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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