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前传篇·恶毒小妈不好当(十一)

玛格丽特:

展信安。

自我拿起这只沉重的羽毛笔开始,我就已知晓这封信的结局,毫无疑问,它又是一封永远无法寄出的家书,承载着那些难以启齿的心声与这些刻骨铭心的秘密,与那堆泛黄褪色的信件一起沉睡于箱底,或许很多年后我会将它们付之一炬;或许我会藏着它们直到生命的尽头,即使是死亡,我也会将它们带入坟墓和我的尸骨一同化为黄土。

三年前的离别之日我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我记得那个残阳似血的黄昏,我记得港湾停泊着一艘艘巨兽般的轮船蒸腾着灰色的烟雾,我记得咸腥苦涩的海风吹拂起人们的衣角,我记得洁白的海鸥展翅而飞如一片片云朵落入了茫茫无际的海洋中。

我更记得你眼中的不舍与惋惜。

我试图从你蕴满泪水的双眸中探寻到一丝丝不合道德的情愫,可一无所获,你如最慈爱的母亲般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你为那遥远且未知的艰难路途而忧思重重,为那迷茫且陌生的异国岁月而忐忑不安。你说我明明只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却要如此孤独地背井离乡。

可是你似乎忘记了,你也仅仅只比我大五岁,当初你嫁给我的父亲时,却要用如此柔弱的双肩来承受丈夫的疏忽冷漠、继子的恶意欺凌。

我很抱歉我曾经的自私、狭隘、刻薄与任性给你造成了莫大的痛苦,曾经我是如此厌弃你,憎恶你,曾经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让你消失在我的世界中,那时我像是一只孤傲的刺猬,用满身的尖刺与冷酷的心脏来武装自己,将试图对我散发善意的你扎得鲜血淋漓。

在遇见你之前,我的心脏是一栋空有其表的巴洛克式宫殿,它高贵、华丽、精美绝伦,可却又是如此冰冷、空虚、寂寞,宫殿里到处都是气势恢宏富丽堂皇的装饰,可见不到一点鲜活的气息,那里住着一位英武威严却不近人情的君王,他只会高高在上地发布命令,他淡漠的双眼看不见人间的疾苦。

而你,就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设计师,你只需要轻描淡写地改动几笔,这栋宫殿便有了温暖的色调,便有了欢声笑语,而那位君王也有了细腻的共情能力,他开始学会感受这鲜活且真实的人间。

在这隐秘且永远无法寄出的信件中,我可以对你直言不讳:是你教会我怎样去爱,教会我怎样去成长。

最初我心中萌生的只是男女之情的爱,这份爱让我彻夜难眠,痛苦挣扎,所以我选择像一个懦夫似的逃避你,我以为时间与空间能抚平一切,可是啊,这关山难越并不会阻拦我对你的思念,反而让这爱与日俱增。

你的爱让我那被虚荣与名利蒙蔽所蒙蔽的双眼渐渐清醒,我不再固执地恪守贵族的体面与尊荣,我倨傲的目光终于离开了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我看见了贫民窟里饥寒交迫的穷人,我看见了孤儿院里骨瘦如柴的孩子们,我看见了工厂里筋疲力尽却薪水微薄的工人们......

我知道我个人的力量薄弱无法改变这个贫富悬殊的世界,但我选择尽我所能的帮助他们,当我遇见衣衫褴褛的乞丐时我不再置之不理,当我看见流落街头的稚童时我不再袖手旁观。

他们说我是沽名钓誉的“慈善家”,可是我知道,玛格丽特,你会为我的行为而感到发自内心的骄傲。

***

信件到此便戛然而止,因为写信之人很快就要终止这漫漫无期的思念。

德希·梅洛笛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崭新的火车票,明天他就会启程前往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在穿越莽莽苍苍的森林与一望无际的原野后到达人头攒动的港湾,在那里,登上轮船,穿过平静无风的海峡,到达阔别许久的故乡。

他有整整三年没有回家了,因为路途遥远,因为学业繁忙,更因为她……

三年的磨炼足以让青涩稚嫩的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他的肩膀更加宽阔,他的身姿更加挺拔,他那白皙细嫩的肤色也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可是,他对她的爱一如既往,他的懦弱也是一如既往。

如果不是父亲严词催促他回家探亲,他恐怕得等到毕业才会重返故土,父亲那前所未有的郑重口吻让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与恐惧,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与推脱,就将返乡规划提上了日程。

他还是得被迫直面这不争的事实,不过一想到终于能见到她笑靥如花的容颜,他便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快乐,这种快乐从心底蔓延到全身,让他觉得窗外一成不变的日月星辰与交替不息的黑夜白昼也不再枯燥乏味了。

他关上了台灯,在一片黑暗中陷入了甜美的梦乡中,殊不知,梦醒之后却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

***

“咳、咳、咳。”

你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咳出一口又一口猩红的鲜血,那糜烂诡谲的红色**裸地昭示着你死期已至。

好疼啊,怎么会如此痛苦……

你不害怕“死亡”,可是你害怕病痛的折磨,它如最狡猾的蚂蚁,一点点地侵蚀着你的精神与□□,让风华正茂的年轻妇人变成了形貌俱损的可怕怪物。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让你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你听到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有人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母亲,母亲……”

你知道是萨菲那个善良温和的孩子,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你展露善意的人,他尊重你,爱护你,就算如今他染上了杀戮的血腥气,也不改初心。

有人紧紧握住你瘦骨嶙峋的左手,他的另一只手拨开你被汗水和鲜血所粘黏在脸上的头发,你知道这厚实粗糙的触感来自你那威严肃穆的丈夫。

夫妻一场,虽然你与他之间毫无爱情可言,虽然他曾因为德希而对你动过杀念,可是曾经的如胶似漆的甜蜜生活也是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凭心而论,他对你足够体贴爱护了,你健康无忧时他对你宠爱有加,你罹患重病他不惜重金请遍名医,如今你生命垂危,他更是不离不弃,彻夜不眠地守在你身边。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腐朽时代,女性存在的最重要的意义便是她的生育价值,渴望老来得子的他即使知道你没有生育能力,也未曾对你展现过半分不满。

你知道自己该走了,那艰难跳动的心脏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可是那未曾弥补的遗憾让你用生命最后的能量来苦苦支撑着,在一切都没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你想等到他的归来。

你听说,人在死前会走马观花般地看到一生的回忆,虽然你并非是真正的死亡,但是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还是如被冲上沙滩的贝壳般尽数展露在你眼前。

你看见烂漫春光之下,身披白色婚纱的你与丈夫共同走入神圣的教堂,那时你的心中满是迷茫与彷徨,你不喜欢这段冷冰冰的利益联姻,更不喜欢身边不苟言笑的丈夫。

你看见你与德希初见的那一天,桀骜不驯、顽劣任性的少年毫不吝惜地散发着对你的恶意,他如一只威风凛凛的猎豹,凶狠地驱赶着你这位不速之客,那时他的眉眼间满是暴戾与冷漠,那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他会突破伦理道德,无可救药地爱上你。

你看见你与德希和解的那一日,素来高高在上的少年第一次放下身段心平气和地劝哄着心灰意冷的你,他解下风衣披在你的肩膀上,用手心的热量温暖饥寒交迫的你,那时你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刻薄冷酷的少年,实则也是个善良心软的孩子。

你看见三年前的离别之日,他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开往异国的轮船,谁料这一去竟是永别,此后三年,他再无归家,只有只言片语的书信证明他在大洋彼岸的存在……

那个孤僻骄傲实则敏感脆弱的少年,你还能再见他一面吗?

他是你生命的“男主角”,是即将与你共赴爱河的情人,你爱他却又不爱他,因为你把他当做弟弟,孩子,朋友,可是从未对他产生过爱情,你可以抚摸他柔软的头发,拥抱他有力的臂膀,但不会亲吻他的双唇。即使在你“死亡”之后他有关你的记忆会被完全清除,但你也不想对曾经的“儿子”产生任何男女之情。

系统打消了你的纠结与顾虑,它告诉你,顺利完成前传剧情的玩家可以放弃攻略一位主角,于是你不假思索地告诉它:

“我放弃德希·梅洛笛。”

在你做出选择之后,哭声与哀叹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你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然后你感到脸颊落下了一个比羽毛还轻盈的吻。

是他吗?

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在你闭上双眼之后,一切都归于沉寂,就像是飞鸟掠过天空不留痕迹,玛格丽特的死亡也无半分痕迹,有关她的一切记忆尽数灰飞烟灭,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知道那个笑靥如花的明媚女孩。

新的征程已然拉开帷幕,重新踏入《真理之下》的你,会选择谁成为你第一位裙下之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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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人格]假如真理之下
连载中白秋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