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的凛冬时节,迷乱视野的莹白毫无悲悯地冰冻整座山谷。
在这片寂静的土地上,无畏风雪的雄伟城堡屹立不摇。
做为某位古老贵族的资产,座落于森然密林环抱的悬崖上,刻满风霜的一砖一瓦无不昭示其见证过数不尽的岁月。
顶着灰扑扑的厚重云层,忙碌的仆人们来去匆匆,踩着参杂雪点的泥泞躲进屋檐下,在透风的走道角落抱成一团抵御寒意。
男仆役们一面拍去肩头或手臂上的灰尘及雪丝,一面和占据了更舒适的位置的同僚交头接耳。
「瞧,领主千金又想骑马了。」烧得旺盛的柴火炉边,围在热源旁的男人们咋了咋舌,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后吐出粗哑的低语,「与其像个男人在马上打猎,像个女人在男人肚皮上摇晃多好。」
大步离开马厩的女子一身离经叛道的骑装,秀气的脸庞覆盖了张名为愠怒的冰层。
而她本该披散的艳红长发盘成发髻,露出窈窕有致的美丽身段,吸引不少灼热的打量。
「眼冒绿光啊你。」粗鄙的调侃在耳畔响起,来不及收回视线的「他」被人一掌拍了下后脑,「那种想要继承城堡和领地,脑子里装着白日梦的根本不是女人。你知道什么是上好的女人吗?」
回答那人的并非是「他」,而是一旁弯下背脊笑得猥琐的仆役,「要是『那一位』能亲我一口,我死也甘愿。」说完,心照不宣的诡笑此起彼落。
倏地,彷佛为补上「他」空白的记忆,一抹朦胧的鲜红身影连同相应情报掠过「他」的脑海。
──独自到访这座城堡的妙龄美人儿,因其姿色与谈吐被领主视为贵客,并只用一眼便令少爷心驰神往。
年轻气盛的青年将追求心上人视为崇高且浪漫的行为,即使父亲单方面宣告所有权也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直到领主大人以老练的手段强行压制血气方刚的儿子。
明面上是老子教训了顿儿子,同时敲打怀有异心的地下派系,美人……或者说那名艳丽的情妇则是锦上添花的战利品。
从那之后,所有的仆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对父子从此结下深深的嫌隙,不过无人会愚蠢地去触霉头,顶多将这些桃色消息作为茶余饭后或摸鱼时的谈资。
不等「他」联想更多,从主城阶梯走下来的仆役长朝「他」喊道:「阿尔卡特!去整理图书室的壁炉!」
闻言阿尔卡特身旁的男仆用手肘撞了下他,揶揄了句:「听说那个情妇最近总和疯女人待在图书室。」
「啧啧──领主千金是学男人骑马,疯女人是学男人读书,两个都没什么女人味儿。但说到疯女人不是还有地下室那个吗?对了、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快活?」蹲在角落的另一个男仆抖动肩膀嘻笑道。
见状男仆跟着咧开嘴角,回味似的舔了下一口黄牙,「好啊,虽然刚开始还哭着要找妈妈,但用□□堵住那张小嘴几次后,就懂得自己吸起来了,真过瘾!」
「嘻嘻……要是知道把她卖给我们玩的就是亲爱的妈咪,会哭得更有意思吧?」
将越发下流的淫辞秽语抛在身后,阿尔卡特迈开步伐随仆役长进入主城。
意识到自己身处卡米拉编织的幻境中,他并不急着寻找破局的办法,反而饶富兴致地欣赏起周围景色。
卡米拉的幻术确实了得,在被仆役长叫住前,他甚至尚未找回自我。
当于眼前铺展开来的、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逐渐和脑中的记忆重迭,即便某几条廊道的位置有些许出入,阿尔卡特仍然认出自己所处何地──夜之王后的鲜血雪城。
奠基于某人的记忆构筑的场景远比凭空想象来得坚固,纵使已有初步猜测,他对这场幻境将要呈现的人生抱持好奇。
施展幻术的目的无外乎是制造恶梦或美梦,后者藉由甜蜜的陷阱禁锢对手,在其无所觉察之际夺取性命;前者则是从他人的经历中撷取最痛苦的记忆,用以折磨人心。
时至目前为止,这场幻境里弥漫的氛围似乎偏向恶梦,而阿尔卡特也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挑战。
但直到遵照「角色设定」机械性地收拾完壁炉,阿尔卡特都没能在图书室碰见传言中的女人们。
当阿尔卡特走过矗立于角落的书柜,他在窗台旁遇见意料之外的人。有别于先前隔着一段距离的打量,这次他看清了对方的脸庞。
虽然是盘做发髻的发型,不过那头烈焰般的火红长发,以及冷漠的神情五官,阿尔卡特认出她是谭莉维亚身旁的管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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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白月光穿过象牙白的落地窗框,擦着随风飘逸的纱质窗帘,倾落于大理石地板上,后被一名窈窕的女子踩出血色足迹。
弯曲的长发犹如藻海披散于女子背后,那头及臀发丝与本该白皙的肌肤彷佛从血池中走出般,沾染上黏稠的腥红,并随走动滴落一朵又一朵血花。
与未着寸缕的女子对峙的另一方,层层迭迭的裙襬簇拥跪坐于地的夜之王后,不死之王则恍如陷入永眠似的枕在恋人腿上。
甫两人踏上第二层的瞬间,阿尔卡特便一个迾趄深陷昏迷,谭莉维亚则好似对此有所预料,神色恬然地以芊芊柔荑顺抚阿尔卡特的鬓发。
「谭莉维亚,妳想阻止卡米拉大人的复活吗?」
两名女性夜族未于第一时间大动干戈,而是默契地开启相对和平的谈话。
面对女子的质问,谭莉维亚抬起头来与其对视,榴红色的眸在自称「劳拉」的女子身上轮转了圈,接着提起另一个话题:「妳说卡米拉已经被吸血鬼猎人杀死了?」
「没有这回事!卡米拉大人一直活在我体内!她就在这里!!」劳拉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激动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道:「只要像卡米拉大人做过的那样,就能从血液中唤醒她了!」
「这是谁的主张呢?」谭莉维亚微微歪首,瑰花似的娇软嗓音透出一丝疑惑。
见状劳拉咧开唇角,自满地道:「我就是知道!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
触及谭莉维亚那双注视吵闹孩童的眼神,劳拉不禁失控大喊:「像妳这种女人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叛徒!卡米拉大人都告诉我了,明明受尽宠爱却还不知足、固执又自私妄为,卑劣的女人!」
天秤持平的假象被这句怒吼撕下,流淌于磁砖上的蜿蜒血液缓缓浮起,在半空组成的赤红长链掀起剑拔弩张的紧绷氛围。
被这份敌意所指的一方,谭莉维亚眨了眨榴红色的眸,语气风淡云轻:「原来卡米拉曾经提起我。」
像是想到什么,劳拉嘴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呵呵,卡米拉大人已经不爱妳了,即使妳后悔地爬到她面前道歉,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妳的意思是卡米拉十分中意妳啰?」语毕,谭莉维亚作势思忖片刻,而后略微诧异地抬手摀上朱唇,状似无心地说:「但如果卡米拉真的爱妳,肯定会拉着妳一起去死,她就是那样的人,不是吗?看起来她没有妳想象中的喜爱妳呢。」
──「爱」是什么呢?
尤其对永生的非人类来说,爱是占有、是陪伴、是执着、是悔恨,还是信念?
不,都不是。
它们的性命与他人融合,它们的生命与他人共合,它们的灵魂与他人统合──这就是被称为吸血鬼的生物。
──唯有寂寞至极的人会如此渴求深入骨血的交融。
尽管以各种方式填补内心的空洞,它们索要的始终都是「不孤独」。
无论生前,抑或是死后。
「……不。」听见谭莉维亚挑衅般的呢喃,劳拉冷不防缩起的瞳孔剧烈地晃动,「不是这样的!卡米拉大人、大人她……我和妳是不一样的!」
凝视着弯下腰来抱住头部的劳拉,谭莉维亚不禁长叹。
永恒的生命极其孤独。
漫长的时间里只能蚕食仅存的记忆,藉由逐渐风化的足迹认知自我。
然而没有人是任何人的延伸或附属品,不相配的灵魂即使磨合百年也无法互相理解。
但是……谭莉维亚时至今日,依然对卡米拉的一句话抱持感激:
『倘若妳远比被依附者优秀,那么为何还要屈于人下?谭亚,将那些迷倒在妳裙下的人当作猪仔践踏即可,分一个眼神给他们就能视为珍贵的施舍。妳可是如此美丽尊贵的人儿,拥有赋予并挑选奴隶的权利。』
受偏差教育熏陶的谭莉维亚,起初将自己视为他人(被依附者)的财产,是卡米拉教导了她何谓自尊与骄傲,带她见识了更加宽广的世界,令她不再只以金丝雀自居。
正是如此,获得真正「自我」的谭莉维亚才能意识到,具备强烈主张的卡米拉并非她长久的相处对象。
只不过于劳拉来说,卡米拉是支撑细数光阴的信仰。
谭莉维亚不清楚、也没兴趣知道卡米拉和劳拉一同编织了怎样的岁月,自从选择离开卡米拉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分神关注卡米拉。
──恍若想把那段以散场作结的感情史尘封起来般,埋葬在心底深处。
「没有错,劳拉。」自谭莉维亚身后黑影窜出的荆棘势如破竹地缠住劳拉,在后者的痛呼声中咬上她的四肢,「我和妳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咕唔……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不甘示弱的劳拉剧烈地抵抗起来,只见环绕她身边的血液锁链大肆飞舞,恶狠狠地在四周的实木家具及厚实壁面劈下骇人裂口。
闻言谭莉维亚垂眸一笑,语气恬淡地道:「注意教养。不乖的姑娘会被处罚喔,看来得由我代卡米拉补课呢。」
凌厉的血链在黑影荆棘面前犹如白纸,被更加霸道的暴力无情撕扯,连同消散剎那的哀嚎绞碎殆尽。
缠斗间精贵的摆设及瓷器纷纷碎裂,喷溅的残片将曼妙女体割出一道道血痕,影之荆棘随即钻入其中并硬生撑开鲜血淋漓的狰狞创口。
艳丽花丛下的根系不断深入笼中鸟的血肉,贪婪地吸嘬温热的生命之源。
劳拉痛苦地翻滚着,凄厉的哀鸣声恍若对高阶夜族发出的控诉,瞪大的双眼写满了难以理解的无助,「为、为什么……?」
她不明白,被卡米拉所宠爱的自己作为一名直系吸血鬼,和谭莉维亚的差距应当不大,然而她们的力量却是如此悬殊。
像是捕捉到劳拉扭曲面孔下的困惑,夜之王后迎上皑皑白雪似的月光,如斯低语:「理由很简单,劳拉。」
「──我是行走人间的怪物,而妳不过是徘徊于世的亡灵。」
没想到立冬也能成为催文的理由XD
很开心有读者没忘记这篇文~ 因为有读者互动才愿意更文,所以特别冷清WWW
三人组的设定终于被我带出来了,希望有人对他们感兴趣并保持好奇(
有人想看卡蜜拉和阿尔卡特的世纪对决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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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0】笼中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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