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整晚的时间,也许是短暂的片刻,未能知晓确切过了多久,由数根荆棘组成的枷锁吊起仅剩喘息余力的劳拉。
满是血污的脸庞掩不住憔悴,却仍倔强地掀开眼睑怒视敌手。
「怪物和亡灵的差别在于,前者能够支配后者。支配者与被支配者,妳是哪一方呢,劳拉?」
至始至终,谭莉维亚都未曾移动半步,纤白柔荑轻抚腿上的恋人侧颊,玫色指尖顺着男人下颔线条滑向其脖颈,又勾起他的发梢把玩,「妳啊、既无法治愈伤口,也不能变化身形,甚至连命令使魔都做不到。」
「使魔……?」
劳拉想起受她命令袭击他们的新娘──她是卡米拉的新娘,而她使用了相同的力量将另一名少女成为自己的新娘,并要求少女摘下一名敌人的人头。
虽然冠以「新娘」的称谓,但实质上与「眷属」无异,毕竟「使魔」是更为下等的、没有自我意识的存在,怎么能让陪伴自己的新娘变成那种东西呢?
高等级的吸血鬼能将童男或童女转化为夜族,其以自身意志吸血后,便会脱胎换骨成为强大的眷属,拥有令人望之胆怯的力量。
因此「照理说」劳拉当然具备转化眷属的能力。
──……不、咦?那么……
「妳的新娘叫什么名字呢?」谭莉维亚倏地问道。
随着这句直击深层意识的质问,模糊的薄膜罩上劳拉脑海,所有关键记忆皆被覆上无数噪声似的斑点,即使竭力回忆也无法想起分毫线索。
──倘若劳拉真是卡米拉的眷属,为何她本该要是「眷属」的新娘,却是毫无理智可言的「使魔」呢?
「倘若无法确定和自己灵魂与共的新娘(使魔)的名字,犹如被世界排除在外那般,无法被谁以姓名呼喊,妳又怎能判断周遭种种的真实性?」
言及至此,谭莉维亚莞尔一笑,微敛的血色眼瞳掠过深沉幽光,犹如伊甸之蛇的低声轻语缓慢传入劳拉耳中:「……妳真的是『劳拉』吗?」
鲜红夜族步步紧逼的提问宛如一根银棍,将『劳拉』的大脑翻搅得七零八落,伴随而来的剧烈灼烧令『劳拉』发出无声的哀嚎。
『劳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谭莉维亚的论点,奈何组织不出任何话语的她,只能发了疯似的撕扯头皮,皱起苍白的面孔绞尽脑汁,却在下一瞬连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如此拚命思考都想不起来。
无数画面略过『劳拉』的脑海,她呆滞地注视那些光怪陆离的闪回。
从盛着阳光的枝枒下向上眺望的璀璨、深夜中酣然入睡的人们惊醒后的惊恐、容貌姣好的女子温柔地拥抱她并低声耳语……
就在劳拉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瞳,试图从紊乱的记忆中听清那名女子的低语时,一道呼唤从谭莉维亚的身后传来,「──够了,谭亚。」
-
仆人的一天是枯燥而又忙碌的。
尤其阿尔卡特作为最底层的清理工,基本上是哪儿缺砖哪儿搬,没什么偷闲溜达的时间,不过罗马尼亚大公熟谙如何分神观察周遭人事并解析这场幻境──再怎么说,他也曾有过一段艰困的经历。
纵使那已是久远以前的过去,但即便时过境迁,诸多感悟依然历历在目。
手拿奴仆脚本的阿尔卡特没有搭理其他仆人,抑或试图建立人际关系以扩展耳目。
毕竟任何动作都没有意义,他的一举一动皆在幻境主人──卡米拉──的监视下,而卡米拉的目的无外乎打击他的心智。
当阿尔卡特打扫完城堡西北角的仓库(他当然没有实际动手,只是走个过场),提着破旧的木桶行经书房时,微敞的门扉不经意间撞入他的视野。
在炉火勾勒出的黑影撞进虹膜的瞬间,阿尔卡特倏地僵直身体伫立在原地。
彷佛自天花板垂下一根根看不见的细绳操控着他的四肢,使他不由自主地放轻脚下的步伐,悄无声息地凑近那道泄出狭长烛光的门缝。
──犹如受到邪灵蛊惑的无知人类,朝不可视之物投以亵.渎的视线。
映入眼帘的一幕令阿尔卡特的大脑被震耳欲聋的「嗡」声占据!
只见烧得旺盛的橘红壁炉旁,熠熠火光照出一对男女的轮廓。
一袭鲜红长裙的女士姿态端庄地坐于铺满丝绒软垫的桧木长背椅中,而在她秀丽精致的鞋尖前,城堡的男主人以近乎虔诚的姿势跪趴在地毯上。
阿尔卡特没能听清除了脑内嗡鸣外的任何声音,但男人向佳人──谭莉维亚.伊努斯里──俯首称臣的谄媚面孔,他巨细靡遗地收进眼底。
恍惚间,遥远的某处传来一声嗤笑。
阿尔卡特下意识就要推门而入,却被看不见的力量制约了动作。
按理说,高位吸血鬼拥有辗压对手的霸道能力,只要他有终止这场闹剧的念头,就能立刻破除幻境。
然而阿尔卡特数次挣扎未果,发现这点后,他强行遏止涌上心头的震怒,扭曲的唇瓣吐出一句低喃:「……真是糟糕透顶。」
此时此刻,阿尔卡特不得不承认卡米拉的强大,以及她确实懂得如何挑衅敌手。
另一方面,当阿尔卡特注视着鲜红人儿对男人投以的、冷艳高傲而又骄矜的目光,一股躁动不已的饥渴在他内心油然而生。
阿尔卡特腥红的眼眸不禁同城主那般漾起迷离神色,好似与其共享同样的视野,他甚至能想象谭莉维亚那挺翘浓密的黑睫下,幽然剪影中的微敛榴红吞没了跃动的焰泽,映出锐利而又深沉的睥睨之色。
壁炉将火光所及之处的温度烘得闷热难耐,而在由下向上的视角中,谭莉维亚乌木般的柔顺发丝披散于雪白前胸,蜿蜒长丝下的丰腴身躯包裹在艳红长裙里,光亮绚丽的丝绸及边花也掩不住的诱人线条令男人们喉头一紧。
随美丽人儿缓提脚尖抬起城主下颔的媚人举止,阿尔卡特沉重的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张开颤抖的唇瓣吐出或长或短的湿热粗气。
……犹如罪大恶极的叛道者,以近乎亵渎的眼神舔舐咫尺神明。
阿尔卡特赫然回想起一件事──
幻境的素材为发生过的「事实」,那么这段过往的纪录者,也就是眼前画面的主人,究竟是谁呢?
是谁如他蹲在这小小的门缝前窥探?
包括被禁止窥探的、主人们的私密房间,能在城中各处走动自如,并能再现所有细节的人,几乎不作他想。
下一刻,无边黑暗组成的烟雾侵蚀了阿尔卡特的视野,使他再也无从得知接续的发展。
在阿尔卡特从这一幕「退场」前,他狰狞地咬碎卡米拉及那名红发管家的名字。
──是啊……除「她」以外不可能是别人了。
由于谭莉维亚在别墅入口的娇俏撒娇,吸血鬼管家一路静默地尾随他俩,无论阿尔卡特或谭莉维亚都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或许她因此成为被选中的幻境素材。
「啧。」阿尔卡特忿忿地咂了咂舌。
夜族是迷失于时间长河的永生灵魂,只能以紧抱在怀的记忆组成自我,故而阿尔卡特还记得初次到访那座鲜血雪城的每一幕。
那时的珍已是管家打扮,并且剪去一头长发。
即使明知敌我力量差距如鸿沟不可跨越,她仍以坚定的意志试图阻挡入侵者。
对于敌人是否为相同的「殉道者」,阿尔卡特的直觉从未出错。
从各种迹象来看,珍并非疯癫的战斗狂,那么她的忠诚究竟从何而来?阿尔卡特不禁疑惑道。
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当阿尔卡特闯入夜之王后的领地时,还有另外两名女吸血鬼眷属阻挡在前。
她们也与这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城堡有着不为人知的渊源吗?
「你也跟他们一样瞧不起我,认为女人只要对着男人张开腿就好了,对吧?」
发散的思绪被这声质问拉回眼前,黑发下的红眸目光移向伫立凝视窗外的女子。
或许是城内的风声传进了主人公耳中,贵为城主千金的她抛弃应有的气度,对着卑贱的奴仆抱怨:「像狗一样向未来的丈夫谄媚,这样的我和你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论我或你们,都是某人的奴隶。」珍嗤笑了一声自嘲道。
阿尔卡特没有回应对方。
身为谭莉维亚的丈夫,阿尔卡特自认没有安慰或理解珍的必要,只要珍不向谭莉维亚露出獠牙,他便不会移开注视恋人的目光,分神关注不怎么重要的她。
但也因为珍的这些话语,阿尔卡特明白了她着迷于谭莉维亚的理由。
总地来说,谭莉维亚与珍拥有类似的人生。
然而同样作为男人的玩物被培养,却走出不同的道路。
如野马般不羁的灵魂受困古老的城堡,在不见天日的绝望中自怨自艾;美丽的瑰花藏起柔瓣下无形而又温柔的蛛网,使猎物自愿踏入陷阱。
比起根据所学讨好他人并赖以为生,谭莉维亚运用学识令他人臣服自己。
假使谭莉维亚对谁有所求,那蒲扇似的长睫便如蝶翅轻搧,于一双淬入了宝石光泽的榴红眼瞳撒下闪烁磷粉,艳红饱满的朱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被红裙包裹的丰满诱人体态踩着盈巧步伐扰乱他人心弦。
在某位千金怀揣着悲愤对旁人发出控诉时,夜之王后已于对方心尖上翩翩起舞。
那动人的一颦一笑并非仅为了蛊惑某人,而是为使他人自愿奉上名为身心灵的甜美果实。
有些时候……
即便是阿尔卡特,也忌惮于谭莉维亚操控人心的手段。
但他将其视作谭莉维亚令人着迷的魅力之一,并任由心爱的女人在外调皮捣蛋后,回到他怀里以娇嗔的语气撒娇。
如同过去谭莉维亚曾经坦言的那句话:『我想藉由拥有谭莉维亚.伊努斯里这点,使伯爵成为被他人羡慕记恨的男人。』
听到这种话,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无动于衷,饶是阿尔卡特也不免俗地狠狠坠入爱河。
彼时他俩才刚确立恋人关系,以沃尔特的话来说,周身散发让旁人无所适从的黏呼劲儿。
只有阿尔卡特知道,每当谭莉维亚的红瞳含着满汪绚烂星光望过来,他便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柔荑狠狠地勒紧,滴酒未沾却仍被化不开的恍惚控制全身,在炙热的醺意中变成爱情的俘虏。
忆及谭莉维亚弯起榴红美眸勾起的娇美笑靥,还有那刻意拨撩他如火**的妩媚举止,阿尔卡特下意识地咬紧发酸的牙根,将湿热的喘息按捺于蠢蠢欲动的胸口之下。
阿尔卡特打定主意尽快结束这场试探,以再次将他美丽的夜莺拥入怀中。
更文频率是看有无读者留言感想,如果是简单的催更比较有可能被我放置
毕竟我的文章都不会入V,想要读者的留言应该不过分吧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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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1】何为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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