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也终于将目光从无尽的雨幕中收了回来。
极其缓慢地,转向我。
他的眼神,穿透重重雨丝,精准地落在我的脸上。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彻底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像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寒冰,带着凛冽的锋芒,直直刺入我的眼底,冻结了我所有试图伪装的勇气。
空气仿佛被这眼神凝固了。哗啦啦的雨声是唯一的存在。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僵硬,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欲盖弥彰的轻飘:
“我……只是路过。”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就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借口拙劣得如同掩耳盗铃。
果然,三途的嘴角极轻微地勾动了一下。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嘲弄,像针一样扎人。他看着我,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青石板上,字字清晰,带着回响:
“那你就继续路过。”
“……”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这句冰冷的话,在耳边无限放大,回荡。那句话像冷水灌进领口,迅速蔓延到全身。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我僵在原地,伞下的空间变得逼仄而令人窒息,感觉自己像一个精心打扮却误入别人舞台的小丑,所有的举动都显得那么可笑而多余。
“桃……不是你想的那样……”栗子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像即将断掉的丝线,试图解释,挽回什么。
“够了。”
三途打断了她。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斩钉截铁。他的目光终于从我这张令他厌恶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栗子身上。然而,他说出的话,却精准而狠绝地,同时刺穿了站在雨棚下的两个女孩:
“西宫,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判决书,
“那就别让她再来打扰我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我看着他冷漠得没有一丝人类感情的侧脸轮廓,看着他伞下那个因为这句话而瞬间血色尽失、身体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几乎要瘫软下去的栗子,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痛得我几乎弯下腰去,痛得眼前阵阵发黑。
原来……是这样。
原来被他在意的人如此清晰地划出界限,是这种感觉。原来我一直以来所以为的、因栗子而起的关注和情绪波动,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质。而我,竟愚蠢地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讨厌”借口里,直到此刻,被他用最冷酷、最不留情面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伪装,逼着我直视那丑陋而真实的内心。
我没有哭。眼泪在这种彻底的羞辱和清醒面前,显得太多余,太廉价。
我也没有像那些悲情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掩面转身,狼狈奔逃。那样太符合他此刻期待的、一个“被打扰者”应有的反应。太遂他的意。
我只是看着他,死死地看着他。然后,嘴角用力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百倍的笑容。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砂石,挤出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令人心寒的漠然:
“原来如此。”我说,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是我多事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看那个摇摇欲坠、泪水涟涟的栗子。我毅然决然地转身,没有丝毫留恋,一步踏入了身后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雨幕之中。
“哗——”
雨水瞬间包围了我,像无数冰冷的针刺,穿透单薄的衣衫,直刺皮肤。头发很快湿透,沉重地贴在头皮和脸颊上,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流进嘴里,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肩膀和后背迅速被浸湿,刺骨的寒意争先恐后地钻进毛孔。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冷。
胸口那块地方,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灌满了冰冷的穿堂风。又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往下坠,带着我不断沉向未知的深渊。
我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没有回头。
所以,我没有看见。
在我转身决绝地走入雨中的那一刻,身后那把始终稳如磐石的黑伞,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三途春千夜握着光滑木质伞柄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泛出死寂的青白色。他紧抿着唇,唇线抿成一条苍白的、倔强而脆弱的直线。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仿佛随时都会断裂。那双总是盛满了嘲弄、冰冷或戾气的碧绿眼眸,此刻如同被狂风暴雨席卷过的荒原,里面翻涌着某种剧烈而痛苦的东西,被他死死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他的目光,如同最粘稠的蛛丝,死死地、近乎贪婪又绝望地缠绕着我消失在茫茫雨幕中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被雨水彻底吞噬,再也寻觅不到一丝痕迹。
“三途春千夜!”
身后,传来栗子带着哭腔的、尖锐而破碎的呐喊。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利用的愤怒、失望,以及一种骤然洞悉真相的绝望。“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你明明——!”
他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动一下。
像一尊被遗弃在时光角落的、沉默的石像,周身萦绕着比雨水更浓重的孤寂与荒凉。只有那微微颤抖的伞面,泄露了内心深处那场不为人知的海啸。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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