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过去

我逃出了那座冰冷的象牙塔或者说,囚笼。

但自由短暂得可怜。

利维坦很快追上了我。他的脸上没有了嘲讽,只有一种被冒犯的、残忍的兴奋。

“不听话的工具,需要重新打磨。”他把我拖了回去。

之后的日子,变成了无尽的噩梦。我成了利维坦的主要“实验品”。他热衷于测试虚渊之种的稳定性、激发它的活性、探索它的极限。各种难以想象的痛苦加诸在我身上,从灵魂到□□。冰冷的针剂、撕裂精神的魔法、腐蚀意志的幻象……莫格拉拉斯唯一的要求是:我不能死。

我尝试了很多次逃跑,可都以失败告终,在牵连萨利——和我同是实验品的孩子们,他们因我的愚蠢前往了更高的殿堂。

忏悔、赎罪、复仇,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就在这生不如死的折磨中煎熬,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

直到……切尔菲斯。

他也是莫格拉斯麾下的一员,但总是很沉默,站在阴影里,像一座灰色的雕像。

我几乎没和他说过话。

在一个极其寻常的日子,利维坦似乎被别的实验吸引了注意力。看守我的傀儡动作出现了一瞬间不自然的迟滞。

关押我的禁锢法阵,能量流极其微弱地紊乱了一下,出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缺口。

没有时间思考。

求生的本能驱动着我冲了出去。这一次,逃亡路线异常“顺利”,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指引我避开所有巡逻和监测法阵。我甚至恍惚觉得,在某个拐角的阴影里,瞥见了切尔菲斯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我拼命地跑,不敢回头。穿过长长的传送回廊,激活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操作的、极不稳定的随机传送法阵……

强光吞噬了一切。

再醒来时,我躺在古神脊柱山脉西麓的冰冷岩石与苔藓上。

阳光刺眼,松柏的气息陌生而清新。头痛欲裂,脑子里空荡荡的,所有关于莫格拉斯、利维坦、马尔萨斯、切尔菲斯,以及那座冰冷设施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浓雾笼罩,只剩下一些无法连接的碎片。

唯一清晰的,是身体里那个冰冷、沉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东西”——虚渊之种。还有一个深刻的名字:“穹”。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知道体内有个极度危险的东西,只知道要离开这里,向西走。

凭借残存的本能和学过的野外技巧,我一路流浪,躲避人群,最终在那个叫石蹄镇的边境小镇停了下来。直到……遇见你。

·

穹的声音停止了,安全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不再看白厄,目光低垂,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将自己最深最暗的底片彻底曝光,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带来的不仅是恐惧,还有深深的、无法言喻的愧疚——他隐瞒了如此之多。

是他连累了白厄。

白厄久久没有说话,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

导师,容器,植入,逃亡,实验,被抹去的记忆……这一切构建出的真相,黑暗得令人窒息。怒火在对莫格拉斯和利维坦的憎恨中燃烧,但更强烈的,是看着眼前这个被痛苦回忆和沉重愧疚几乎压垮的青年时,那撕心裂肺的心疼。

他想象不出,穹是如何独自一人背负着这样的过去和体内的怪物,还能表现出那种近乎纯粹的跳脱与好奇。

或许正是因为未曾接触过,所以才想要汲取。

他伸出手,没有一丝犹豫,用力地、稳稳地握住了穹那双冰冷而微颤的手。

穹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愕然,预想中的排斥并没有出现。

白厄的目光坚定,直视着穹眼中深藏的惊惶与自我怀疑。

“所以。”白厄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就是你一直独自扛着的东西?”

穹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很辛苦吧?”白厄又问,声音放缓了些,带着深切的疼惜。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穹最后的防线。

他的眼圈瞬间红了,猛地别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已久的哽咽终于冲破喉咙。

白厄没有再说更多安慰的话,他只是用力握紧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温度和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穹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他极其缓慢地转回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全然的绝望,而是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脆弱的光芒。

白厄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穹,听好。无论你从哪里来,曾经被谁塑造,那都过去了。现在,选择站在这里,选择相信我,选择一次又一次保护我的人,是你。”

“你是我的同伴。这一点,任何冰冷的过去都无法改变。”

他微微前倾,语气斩钉截铁:

“你的过去无法选择,但你的未来,有我一份。我们一起面对它。”

“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是我的伙伴,我从未后悔邀请你与我同行。”

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清澈眼底毫无保留的信任,一种滚烫的暖流终于冲破了冰封的绝望,汹涌地填满了他的胸腔。

他反手用力地、死死地回握住白厄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又像是握住了唯一的答案。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带着浓重鼻音的:

“……嗯。”

·

安全屋内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旧书籍、灰尘和某种刺鼻化学试剂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简陋的魔晶灯,散发着不稳定、偶尔闪烁的昏黄光芒。

穹蜷缩在房间角落一张铺着薄毯的简陋床铺上,陷入了深度睡眠。

连续的经历——记忆封印的松动、肩头的伤痛、坦白过去的情绪波动以及最终获得理解的松弛——耗尽了他的心力。

穹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但眉心仍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仍梳理着那些沉重的碎片,绷带下的伤口已被白厄的光明魔力和干净敷料妥善处理,不再渗血。

白厄坐在离床不远的木椅上,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思虑。他膝上摊开着那本从霜语图书馆禁区带出的黑曜石封皮古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封面上那些难以辨识的古老凹痕。

古籍内记载的真相,沉重得超乎想象。

黑暗并非外敌,而是世界自身孕育的灾厄;莫格拉斯并非单纯的堕落者,而是被扭曲“真理”说服的绝望化身;晨曦之心的破碎是一场痛苦的光明自残……每一个字句都像冰冷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然而,比起这些宏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他更多的心思却系在刚刚在身边沉沉睡去的这个人身上。

穹的坦白——关于莫格拉斯的“教导”,关于被强行植入的“虚渊之种”,关于利维坦的实验和切尔菲斯诡异的释放与记忆封印——解释了许多谜团。

白厄理解了穹那份时而闪现的恐惧、他对自身力量的不确定、以及他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内心。

这不是怀疑或猜忌的时刻,他知道穹背负着什么,那远不止是一个流亡者的过去,而是一个可能毁灭自身乃至世界的诅咒,以及一段被强行扭曲、充满痛苦与利用的人生。

他的目光落在穹相对平静的睡颜上,那份沉重感里掺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

至少在此刻,在这个狭小破旧的安全屋里,他是安全的,并且知道有人理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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