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寂静的冬天

戈尔茨离开后不知道第几天,

雪依旧在下,明斯克的冬天寒冷而漫长。贝莱把炉火拨旺,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白桦林。窗玻璃上依旧结满了冰霜,她伸出手指,用力抹了一下,却发现冰冷的霜纹很快重新覆盖了那一片透明。

她将双手搓了搓,抱紧自己的肩膀。那种孤独感又一次包裹住了她,像是寒冷的夜晚无法驱散的阴影。

她每天都试图用各种琐事填满自己的时间。打扫、整理房间、尝试学德语的书写,甚至翻看起书房里一些宣传性质的德语书。她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但每当她坐在窗边,看到那片永远沉寂的白桦林时,心里总会涌起一种无法抑制的孤寂。

有时候,她会梦到他回来了,带着风雪推开房门。梦里的他还是那副冰冷又不可捉摸的模样,但她的心却总会因为看到他的身影而感到一丝奇怪的安慰。

她恨自己,恨自己竟然会对他产生这样的依赖。她无法理解自己的情感,也无法逃离这个巨大的矛盾。

她轻轻地抚摸着玻璃的冰凉表面,心中涌起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她能找到真正的出口,她会怎么选择?她会逃离这个冰冷的世界,还是会继续被牵引着,走向未知的命运?

她没有答案,只能沉默地看着窗外那片静默的白桦林,心中祈祷着,等待着。

等待一个属于她的答案。

——

明斯克海附近的小道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远处的松树林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静谧而苍茫。

贝莱踩在雪地上,感受到脚下的雪被压实的声音,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自由。她轻轻地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风吹过她的脸颊,带来了一丝寒意,但她却从未觉得如此放松。

弗朗茨站在她身旁,双手插在口袋里,轻松地笑着:“怎么样?是不是比待在屋子里好多了?”

贝莱睁开眼睛,点点头,嘴角挂着一抹轻快的笑意。

弗朗茨是贝莱在戈尔茨离开后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人。那天早晨,贝莱正坐在住所的厨房里,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拨弄着杯子边缘的裂痕,心中空荡荡的,既不安,又有些麻木。赫尔曼副官带着一个穿着朴素制服的年轻士兵出现在门口时,她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这是弗朗茨,"赫尔曼用德语介绍,声音冷淡而公式化,“他负责你的日常事务,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告诉他。”

贝莱一言不发,眼神快速地扫过面前的年轻人。他身材瘦削,脸上带着青涩的稚气,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看上去颇为和善。他的制服不如其他士兵那样崭新,袖口有些磨损,但他站得笔直,手里还提着一个沉重的木箱。

“Bonjour, mademoiselle.” 弗朗茨用法语开口,语调有些生硬,但显然经过了刻意的练习。他的声音低沉而轻快,带着一股与他年轻气质相符的热情。贝莱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勤务兵竟会说她的语言。

"Bonjour…" 她犹豫地回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的目光再次快速地扫过他,带着些许防备。

弗朗茨笑了,露出一口不算完美但很干净的牙齿。他放下木箱,抬手挠了挠头,像是在寻找更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他的法语带着浓重的德语口音,但句子勉强能够连贯:“我会一点点法语,不太好,希望你不介意。”

“这些是副官让我带来的。”他用法语解释,指了指桌上的物品,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会每天来帮你……打扫、带东西。”

贝莱点了点头,依然没有多说话。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食物上,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这些是她在俘虏营里不敢奢求的东西,而现在,却被这个年轻的勤务兵用这么自然的方式递到她面前。

弗朗茨似乎察觉到她的沉默。他退后一步,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下次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找。”

贝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轻声的“谢谢”。

弗朗茨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像是对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安静地收拾好桌子上的杂物,擦了擦面包屑,然后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地说道:“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喊我。我……就在外面。”

他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仿佛带着一股年轻人的自信和期待。而贝莱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门,心里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年轻的德国士兵与她想象中的侵略者并不一样,他的眼睛里只有某种天真的热情。

他们很快就熟络起来了,偶尔的闲聊让贝莱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囚犯。

“明斯克虽然不大,但这里的风景可不赖。尤其是明斯克海,那里是水库,附近风景好,很多当地人都会在那里散步,甚至有些军官也喜欢去那里。”

她有些迟疑地看着弗朗茨,犹豫地问道:“可……我能去吗?”

弗朗茨一脸惊讶,甚至有些夸张地摊开双手:“当然!小姐,你又不是囚犯。”

贝莱被他的语气逗笑了,她低头抿了一口牛奶,热气从杯口升腾而起,温暖了她的脸颊。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去问副官。”

贝莱原本以为赫尔曼会犹豫,毕竟她的身份特殊,但当她把这件事提出来时,他却意外地爽快。

“可以,”赫尔曼甚至没多问一句,“不过,必须有卫兵陪同。”

“当然。”贝莱立刻点头,心中泛起一丝轻快的期待。

不久后,赫尔曼安排了两名卫兵陪同她出行,其中之一就是弗朗茨。当贝莱看到他穿着整齐的军装,肩上背着步枪,一副正式护卫的样子时,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你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军人了。”

弗朗茨得意地挺直胸膛,笑着说道:“我本来就是军人,小姐!只是暂时在后勤岗位而已。”

于是现在,

贝莱裹紧了围巾,站在湖岸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落在那一片宁静的冰原上。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美丽的风景了。

明斯克海并不是真正的海,而是苏联修建的一座人工湖。冬天的湖面完全冰封住了,阳光下,结实的冰层泛着淡淡的蓝光,光滑得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远处有本地人和德军士兵在湖面上滑冰,孩子们穿着厚重的棉衣,笑着奔跑,一些人站在岸边,凿开冰层钓鱼。战争的痕迹在这里似乎被短暂地掩盖了,至少在这个冰天雪地的角落里,生活依旧在继续。

她突然跪在雪地上,双手捧起一把细碎的雪花,轻轻地撒在掌心里。她看着这些雪晶融化,手指微微发红,冻得有些发麻,但并不在意。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玩过雪了。

上海当然会下雪,可是上海的雪落在地上没多久就会化掉,变得脏脏的,带着泥水,无法堆积成真正的白色世界。但这里不同——这里的雪是干净的,是松软的,是柔和的。让她想起了有一年冬天,爸爸带她们去了青岛和济南,那里的雪也是这么多,这么好看。

她忍不住抓起一团雪,揉成雪球,轻轻地丢了出去,看着它滚落在湖面上,碎成一团粉末。

她微微笑了起来。

“我其实没什么本事,”弗朗茨突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我只是个普通的士兵,没接受过什么战斗训练,所以被分配到后勤岗位,做这些杂事。”

贝莱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目光有些黯然。

“不过,”他继续说道,语气忽然又带上了一点期待,“我有一个同乡,跟我一起应征入伍。他受过军事学校的训练,去了前线,已经升了下等兵。他总是写信给我,说在战场上是一种荣耀。我也想像他那样,为帝国尽一份力。”

贝莱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向往,也听出了某种深深的矛盾——一种对上战场的渴望与对未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可是,”她轻声开口,语调柔和中带着几分安慰,“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肯定更希望你留在这里,安全地回来。”

弗朗茨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贝莱会这么说。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雪地,抿了抿嘴,过了片刻才开口:“也许吧,但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没有用。我妈妈总是担心我,可我总觉得……如果不去战场,就像是没有尽到一个德意志男人该尽的责任。”

贝莱没有再说话,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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