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兹酒店的军官俱乐部里烟雾缭绕,一天的公务结束后,一些高级军官聚集在此,寻求片刻的放松。今天不知是谁提议,玩起了一种愚蠢却又流行的猜人游戏——将写着名人或虚构人物名字的纸条贴在额头上,通过向其他人提问来猜出自己是谁。
弗雷德里希·兰登通常会对这种无聊的消遣敬而远之,但今晚他被同僚——尤其是几位资历较老、与他私交尚可的将军——硬拉了来,美其名曰“融入集体”、“不要总是一个人思考战略”。他拗不过,只得面无表情地坐在丝绒扶手椅里,额头上被贴了一张纸条。
“我说,弗雷德里希。”
一位脸颊红润的炮兵少将抿了一口酒,揶揄地开口,打开了话匣子。
“你最近可是有点不对劲。上次开会,我看见你对着文件走了三次神。这可不像是你。”
另一位装甲部队的上校立刻附和,笑着用酒杯指向兰登。
“没错!而且我前天在走廊跟你打招呼,你居然愣了两秒才回应!老实交代,是不是柏林那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殊任务’?”
他故意在“特殊任务”上加重了语气,引来一阵暧昧的哄笑。
兰登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他神色不变,视线淡淡扫过众人。
“无聊的臆测。我只是在思考一些后勤补给的问题。”
“得了吧,弗雷德里希!”
炮兵少将哈哈大笑。
“思考后勤问题可不会让你在路过花店的时候停下来看那些毫无用处、还死贵的老玫瑰!”
“还有,我听说你前几天为了卡什莫尔家那个养子,亲自给盖世太保那边打了电话?”
装甲上校趁热打铁,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为了一个法国小子去碰那群疯狗?说说,到底是为了卡什莫尔家的影响力,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闪烁着。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加入“围攻”。
“我听说卡什莫尔家刚找回来那位小姐,年纪正好,长得跟洋娃娃似的……”
“怪不得我们冷酷的兰登上校最近有些…嗯……心神不宁?”
这些调侃和试探,像箭一般射向兰登。
他试图维持惯常的冷漠,但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热。
“够了。”
他沉声道,试图用威严制止这场闹剧。
但正在兴头上的同僚们哪里会放过他。炮兵少将笑嘻嘻地指着兰登额头上的纸条。
“嘿!弗雷德里希,别转移话题!快猜猜你是谁!给你个提示——是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傻小子!”
兰登皱着眉头,耐着性子按照游戏规则问道:“是文学人物吗?”
“是!”
众人异口同声,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是德国人吗?”
“不是!”
“是……意大利人?”
兰登根据同僚们戏谑的表情猜测。
“对了!”
他犹豫了一下,结合那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提示,一个荒诞的名字跳入脑海。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罗密欧·蒙太古。”
“Bingo!”
炮兵少将一拍大腿,爆发出洪亮的笑声,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没错!就是我们伟大的、痴情的罗密欧!弗雷德里希,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在一片哄笑声中,弗雷德里希·兰登猛地伸手扯下额头上的纸条,看着上面确实写着“Romeo Montague”,他的脸颊难以抑制地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红晕。他霍地站起身,将杯中威士忌一饮而尽。
“无聊透顶。”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无视身后更加响亮的笑声,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快步离开了俱乐部。
几天后,借着去十六区书店的由头,爱琵伽设法绕到了丽兹酒店的后街。她熟门熟路地敲开了一扇不起眼的服务人员出入口。开门的是一位年纪与她相仿、名叫索菲的女仆。
她们是宴会上认识的。那天晚上她帮索菲赶跑了骚扰她的国防军军官。
虽然身份悬殊,但两人颇为投缘,很快就打得火热。
索菲谨慎地将爱琵伽拉进狭小却整洁的杂物间,这里相对安全,远离客人和经理的视线。她压低声音。
“爱琵伽!天哪,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家里的事了……”
她指的是帕里斯被捕的消息,即使在酒店底层,这类八卦也流传得很快。
“我还好,索菲,谢谢。”
爱琵伽轻声回应,眉宇间的忧虑却难以掩饰。
索菲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转移了个话题,气氛变得有些八卦。
“说起来……你认识那位兰登上校,对不对?就是住在顶楼套房、总是没什么表情的那位?”
“如果你指的是弗雷德里希·埃里克·兰登的话,我认识。他是我的教父。”
“教父?”
索菲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即露出一丝了然又促狭的笑容。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你不知道吗?”
索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这几天,酒店里都在悄悄传呢。关于兰登上校的。”
爱琵伽沉默着,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以前可是出了名的严肃,像个精准的钟表,从不参加那些无聊的军官聚会,除了公务几乎不跟人多说一句话。”
索菲绘声绘色地描述。
“但最近,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没那么……冷了?”
索菲努力寻找着词汇。
“话说你今天来酒店干什么。”
索菲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啊,我来见弗雷德里希。”
“啧啧,你居然叫他的教名……”
爱琵伽猛地顿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下意识地用了“弗雷德里希”这个称呼。是连日来的精神紧张让她放松了警惕,还是那个名字在她心里已经待了太久,以至于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爱琵伽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试图淡化其中的意味。
“他要求我这样称呼他,在非正式场合。”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目光扫过索菲略显粗糙的手。
“别说这些了。你在这里……还好吗?那些军官还有没有为难你?”
索菲看出了她的回避,虽然好奇心依旧炽盛,但还是体贴地顺着她的话叹了口气。
“老样子,小心点就是了。不过自从上次你帮了我之后,他们收敛了不少,大概也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她感激地看了爱琵伽一眼,随即又忍不住把话题绕了回去。
“说真的,爱琵伽,如果兰登上校他……我是说如果,他对你真的不一样,也许不完全是坏事?在这种时候,有他那样的人庇护……”
“索菲!”
爱琵伽打断了她,语气罕见地带上了斥责。
“别说了。”
“庇护的代价,可能是我无法承受的。”
她想起帕里斯还在盖世太保手中,想起家族如履薄冰的处境……
他们绝无可能。
索菲被她的严肃震慑,讷讷地闭上了嘴。
爱琵伽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
“我该走了。去见……弗雷德里希。”
那个名字再次在舌尖滚动,这一次,她刻意让它听起来平淡无奇。
索菲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他现在应该在俱乐部,我刚刚看到他过去了。”
只是索菲又在爱琵伽转身离开时,低声快速说了一句。
“不管怎样,小心点,爱琵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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