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原本安排的德语课被临时取消了。通知来得简洁,并未说明缘由,但宅邸中的压抑气氛已然说明了一切——帕里斯被捕的消息像瘟疫般蔓延。
爱琵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依旧是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她没有心思做任何事,书本摊开在膝头,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帕里斯的脸,母亲崩溃的哭求,还有……兰登最后那句“我会过问此事”在她脑中反复交织。她不知道兰登的“过问”能起到多大作用,盖世太保的恶名足以让最勇敢的人心生寒意。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女仆通报,兰登上校到访。
爱琵伽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走去开门。
弗雷德里希·兰登站在门外,今日的神情似乎格外柔和,仿佛整个人被夺舍了一样。
比往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深沉。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装简单的包裹。
“下午好,爱琵伽小姐。”
他走了进来,目光在她略显苍白和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听说课程取消,过来看看。”
“下午好,上校先生。”
爱琵伽垂下眼帘,声音有些低哑。
“感谢您昨日的承诺。”
她用的是“承诺”这个词,她由衷希望这回弗雷德里希来是来带好消息来的。
兰登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感谢,而是将手中的包裹递了过去。
“一点小东西,或许能帮你打发时间。”
爱琵伽微微一怔,接过包裹,犹豫了半天,还是拆开了。里面是一本装帧精美的书籍,深蓝色的封面,烫金的英文标题赫然在目——《威廉·莎士比亚悲剧集》。
喂……在这样的时候,送她一本悲剧集?
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上校先生,您这是……?”
“鲍德温先生的事情,我正在处理。”
兰登没有直接回答关于书的问题,转而说道,语气平静,听不出进展。
“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谨慎。”
他的平静某种程度上安抚了爱琵伽的焦虑。
“我明白。只是……我很担心,上校先生。我害怕这会牵连到母亲,牵连到整个家族……”
她终于忍不住,将内心的恐惧低声诉说出来。
她依旧使用着敬语,保持着距离。
“爱琵伽。”
兰登突然打断了她,他的声音不高,却能听出来有半缕温和的不悦和……期待?
爱琵伽停下话语,抬眼看他。
“这里没有‘上校先生’。”
他灰色的眼眸凝视着她。
“在你面前,此刻,我是你的教父,弗雷德里希。叫我弗雷德里希。”
这个要求来得如此突兀。
爱琵伽僵住了,嘴唇微张,那个名字在舌尖滚动,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这太越界了。
兰登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挣扎。
“人生如戏,充斥着无法预料的转折与抉择,荣耀与毁灭有时仅一线之隔。”
他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缓缓说道,声音低沉,像是在评论戏剧,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哈姆雷特的犹豫,奥赛罗的猜忌,李尔王的昏聩……悲剧往往源于性格与命运的碰撞。”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
“阅读它们,或许能让你更清晰地看清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以及人心。”
她最终也没有叫出那个名字。
兰登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立刻遵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太多她无法解读的信息。
“保重,爱琵伽。”
他最后说道,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傍晚,卡什莫尔宅邸的门铃被略显急促地按响。当仆人打开门时,站在门外的是一身风尘仆仆的诺兰·克雷恩。
“诺兰先生?”
仆人有些惊讶。
“爱琵伽呢?她怎么样?”
诺兰顾不上寒暄,语气急切,目光已经越过仆人向厅内望去。枫丹白露距离巴黎不算太远,帕里斯被盖世太保逮捕这样爆炸性的消息,伴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恐怖传闻,已经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
他一听到消息,心脏几乎停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爱琵伽——她那敏感多疑的性格……
“小姐在房间里,诺兰先生,她……还好。”
仆人的回答有些迟疑,这更增添了诺兰的不安。
他几乎是快步穿过熟悉的走廊,径直走向爱琵伽的房间。他甚至没有先去见卡什莫尔夫人——在他心里,爱琵伽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轻轻敲了敲门,没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
“爱琵伽!”
爱琵伽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膝上放着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闻声抬起头。看到诺兰的瞬间,她一直强装的镇定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圈微微泛红,像受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可以依赖的亲人。
“诺兰叔叔……”
诺兰几步上前,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着她,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吓到了没有?”
他一连串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
“我没事,诺兰叔叔,真的。”
爱琵伽摇了摇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只是……很担心帕里斯,也担心家里。”
“我都听说了,帕里斯的事情。”
诺兰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这太突然了,也太危险了。盖世太保……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忧虑。
“我就是怕你害怕,怕你被牵连,所以才赶紧回来看看你。”
他的到来,像一阵温暖的风,暂时吹散了笼罩在爱琵伽心头的部分寒意。在这所冰冷算计的金丝笼里,只有诺兰的关心是纯粹而不掺杂任何利益的。
“兰登上校……他说他会过问。”
爱琵伽低声说道,像是在告诉诺兰,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
诺兰的语气带着怀疑。
“他能有多大作用?而且,让他插手,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爱琵伽,你……”
他欲言又止,看着爱琵伽略显苍白的脸,最终还是把更严厉的告诫咽了回去,转而说道。
“总之,你一定要更加小心,知道吗?尽量不要掺和进去,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他的担忧与帕里斯如出一辙,都源于对德国人,尤其是对掌权者的不信任和对爱琵伽的保护。
爱琵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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