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召唤

胜利的香槟是冰冷的,带着廉价的甜味。泽维尔站在领奖台上,任由亚军和季军将泡沫喷洒在他的赛车服上。闪光灯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斑驳的残影,人群的欢呼如同遥远的海潮,拍打着他感官的堤岸,却无法真正涌入他内心的那片孤岛。

他举起沉重的奖杯,一个机械的、被期待的动作。他赢了,又一次。就像在F3、F4、雷诺方程式,印地500,或是在勒芒原型车的驾驶舱里一样。每一次胜利都像是一次短暂的呼吸,之后便是更深的潜行,收拾行囊,奔赴下一个赛场,面对下一群陌生的面孔,征服下一台陌生的机器。他是个游牧者,追逐着速度的幻影,却从未找到归宿。

当他从媒体的围追堵截中脱身,回到那间狭小、充斥着汗水和机油味的临时休息室时,文森特·卡文迪许正等在那里。他优雅地坐在一张折叠椅上,仿佛那是一把路易十四时期的扶手椅。他周身的气场与这间陋室有些格格不入。

“精彩的比赛,泽因。”文森特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运筹帷幄的微笑。“我很少用‘艺术’来形容纳斯卡,但你最后一圈的表现,是当之无愧的艺术。”

“谢谢您,卡文迪许先生。”泽维尔拿起一瓶水,拧开,动作不疾不徐,“运气好罢了,外线的积水没那么深。”

“天赋从不只依赖运气。”文森特走近一步,紧盯着泽维尔的双眼。

“星辉车队需要你,泽维尔。不是作为测试车手,也不是后备车手。我希望你立刻加入,作为我们的一号车手,完成这个赛季剩下的比赛。”

空气仿佛凝固了。泽维尔喝水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性,甚至包括一份来自星辉F2车队的邀约,但唯独没有这个。直接进入F1,而且是作为一号车手。这听起来不像是机遇,更像是一个荒诞的玩笑。

“我是认真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文森特迅速加了一句。

泽维尔缓缓放下水瓶,摇了摇头,尽管双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波动。“卡文迪许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但我必须拒绝。”

文森特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我的确在低级方程式取得过不错的成绩,”泽维尔继续说道,声音平稳而诚恳,“但F1赛车是地球上最精密的机器,它的空气动力学、混合动力单元、复杂的策略……都和我过去接触的任何赛车天差地别。我需要时间学习,从模拟器开始,而不是直接被扔进正赛。我不想成为车队的负担,拖累整个团队的努力。”

他的拒绝合情合理,充满了对这项运动的敬畏,但文森特不是一个轻易接受这个答案的人。

“负担?”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颓然的孤注一掷,“泽因,星辉现在就是一艘正在沉没的船。你跳上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和我们一起沉没。但万一……万一你就是那个能堵住漏洞的人呢?”

“早些年,是我将你从卡丁车比赛带到低级方程式,又看着你走向各类赛事。我相信你无与伦比的学习能力和强韧心态,你会适应得很快的。”

见泽维尔依旧沉默,文森特打出了他的底牌。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低沉而私人。

“你知道你将要顶替谁的位置吗?”他轻声问道。

泽维尔摇摇头。车队对外宣称的是有车手突发恶疾,但具体是谁,他并不清楚。

“詹姆斯·特拉维斯。”

心中最坏的猜测不幸被实现,泽维尔的呼吸为之一滞。詹姆斯·特拉维斯——那个在他童年卧室墙上贴满海报的男人,那个驾驶着红白相间的赛车在摩纳哥雨夜鬼魅般穿梭的传奇。特拉维斯是他赛车梦想的起点,是他心中“车手”二字的定义。

“他……他怎么了?”泽维尔的声音有些干涩。

“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疾病,影响了他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性。”文森特的声音里带着惋惜,“他很顽强,撑了很久,但上周在银石的体检报告彻底宣判了他的赛车生涯死刑。他本人……非常不甘心。”

文森特顿了顿,凝视着泽维尔的眼睛。“是我亲自去医院告诉他这个决定的。他没有抱怨,只是提了一个要求。他说,‘文森特,找一个真正的、纯粹的热爱驾驶的年轻人来接替我。别找那些带着亿万赞助的公子哥。找一个能让这台车重新发出咆哮的人。’”

“我曾和他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他一直很欣赏你,邀请你加入星辉,也是他的主意。”

泽维尔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仿佛能看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偶像,如今只能在病床上,看着自己毕生的事业被无情剥夺。那份不甘,那份嘱托……

去,还是不去?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他会被F1的复杂撕扯得体无完肤。但情感的洪流却在冲刷着他,那是对偶像的敬意,是对一个未竟梦想的承接,是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小男孩的承诺。

“……你们的替补车手呢?”

“很遗憾,替补车手目前上场了几次,表现不佳。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文森特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很希望自己还有选择,但事实是,你是唯一的那个选择。”

泽维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I'm in.”

……

几天后,Astro Motorsport总部。

媒体发布会现场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水和一种被称为“期待”的混合气味。数百名记者长枪短炮地对准了主席台,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泽维尔穿着一身崭新的、银绿相间的车队队服,坐在文森特身旁。这身衣服质地精良,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束缚,像一件不属于自己的戏服。他成了舞台的中心,一个被审视的新主演。

果不其然,在文森特公式化的介绍之后,一个来自英国著名赛车杂志的记者率先发难,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

“卡文迪许先生,泽维尔·阿莫斯在低级别方程式的履历确实亮眼,但我们都知道,F1是完全不同的运动。他目前常年活跃在印地赛车、纳斯卡和原型车赛场,这些赛事的驾驶风格与F1南辕北辙。请问,是什么让您认为一位没有任何F1经验的车手,能够直接胜任一支车队的一号车手席位?以及有消息称,阿莫斯早年进入低级方程式正是通过您的引荐。这是否是对围场内其他更有经验、更专注F1道路的年轻车手的不公?”

这些问题表面上是在问卡文迪许,但所有镜头却瞬间对准了泽维尔,麦克风像一片黑色的森林向他涌来。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压力,那种想看他出丑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没等文森特开口,泽维尔主动拿起面前的麦克风,现场瞬间安静下来。他没有看那个提问的记者,而是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媒体。

“您的问题很好,”他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遍整个大厅,清晰而沉稳,“您说的没错,我缺乏F1的经验,这是事实。对于您提到的不公,我无法评价。我唯一能说的是,文森特先生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我梦寐以求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坦然而真诚。

“我无法用语言向各位证明我能胜任这个位置。任何承诺在赛道之外都显得苍白无力,所以,我不会在这里做出任何保证。”他看向镜头的深处,“我唯一能给出的答案,将在接下来的每一场练习赛、排位赛和正赛里,在赛道上,用圈速和表现来回答。”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了短板,又展现了决心,将所有质疑都引向了未来的赛场。文森特赞许地点了点头。

发布会结束后,泽维尔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第一次走进了车手休息室。这是一个简洁而现代的房间,一边是数据分析区,另一边是两张床铺和私人储物柜。其中一个柜子上,已经贴上了他的名字和号码“7”。

而另一个柜子前,站着一个身影。

她穿着同样的队服,但敞开的领口和随意的姿态让她显得桀骜不驯。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她正抱着一个黑红相间的头盔,用一块布心不在焉地擦拭着。

泽维尔知道她是谁——他的队友,F1历史上最年轻的女性车手,外号“黑色玫瑰”的薇奥娜·罗斯。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但那双红棕色的眼瞳里却充满了审视和冰冷的敌意。她上下打量着泽维尔,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你就是阿莫斯。”她的声音清脆,但带着一丝沙哑的质感,锋利而疏离。

“你好,是我。”泽维尔伸出手,试图表现出友好。

薇奥娜完全无视了他伸出的手。她将头盔夹在臂弯里,向前走了两步,逼人的气势让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听着,‘救火队员’。”她嘴里吐出的词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我实在不理解一个毫无F1经验的菜鸟为何能直接当上一号车手。不管你是怎么让文森特那个老狐狸看上你的,在这里,在围场里,规矩是靠自己的本事赢得席位,而不是靠老板把它当礼物送给你。”

她与他擦肩而过,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侧过头,红棕色的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

“别挡我的路。”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给泽维尔决绝的背影和一句冰冷刺骨的警告。

泽维尔缓缓收回悬在半空的手。他看着自己储物柜上那个崭新的名字,又看了看薇奥娜离去的方向。

他知道,这场比赛在引擎发动前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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