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两人都静默了下来。
周遭的空气仿佛也被这沉重的氛围凝固。
过了好半晌，子妤缓缓抬起头，轻声问姜文焕，“王后的尸体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乎害怕听到什么不祥的答案。
姜文焕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他没有看子妤，许久才缓缓开口：“王后……她薨逝后……被妥善安置在了王陵……你不用担心……”
子妤听到答案，呼出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又出了姜王后的模样。
“那最好不过了……”子妤喃喃说道，像是在对姜文焕讲，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姜文焕深吸一口气，“如今之势，姑母的结局未必不是解脱。”
子妤听姜文焕话里有话，心中疑惑。
姜文焕却突然起身，“今日大王宴请西伯侯世子，王宫守卫都在鹿台。
子妤脑海中飞速思索着他这话背后的含义，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正欲追问，却又生生将话咽下。
姜文焕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转过头来。
子妤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轻声问道：“西伯侯入狱，世子又来朝歌，能全身而退吗？”
姜文焕沉默片刻，再次看向鹿台方向，语气低沉道：“今日这宴请暗藏玄机，恐怕凶多吉少……”
那姬发怎么办？
子妤想到那个与自己一样思念家乡的少年。
嘴上说着自己是殷商侍卫，可是眼里的寥落和寂寞无一不说明他对家人、家乡的感情。
想到此处，子妤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正欲转身离开的姜文焕。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鹿台！我想到一个人，她或许有办法！”
姜文焕微微一怔，然后果断拒绝：“鹿台禁卫森严暂且不提，你与妲己不过同车的缘分，感情哪里深到能让她为你说话的地步，我觉得不可。”
子妤抓住姜文焕的手臂，语气中满是恳求，“如今局势危急，我们已无太多选择！”
子妤思量，自己虽然惧怕狐妖，可是没有到与她为敌的程度。两人进宫来除了夜探王宫那次，再无碰面。
妖也不一定就是无情无义，况且妲己是自己最后认识的人了。
就算是病急乱投医，也要试一试才知道。
姜文焕望着子妤诚恳又决然的面孔，心中仍然犹疑不定。
“你只需掩护我进去，剩下的绝不会累及你！”子妤承诺道。
……
月色如水，洒在宫殿长长的回廊之上。
子妤身着宫女服饰，双手稳稳地端着一樽美酒，悄无声息地跟在宫人队列身后。
一路上，守卫林立，他们目光冷峻，对眼前经过的人进行着细致的搜查。
子妤微微低头，柔顺的发丝垂落脸颊，掩住了面容。
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
侍卫验过了子妤手中的美酒，一行人正准备登入摘星楼。
就在这时，子妤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突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子妤心头一凛，凭借直觉，她瞬间意识到这目光来自何方。
微微侧目，竟然是崇应彪。
子妤瞬间头皮发麻。
千算万算，竟然忘记了他。
不知对方是不是认出了自己，但他的脚步声逐渐在朝自己靠近。
子妤端着酒樽的手都因用力而泛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姜文焕不知何时出现，神色自若地对崇应彪开口道：“今日姬发怎么没有来轮值？他找到殷郊了吗？”
崇应彪听见姬发的名字，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原本眺着子妤的目光也被转移了过去。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恼怒。
“今天暂且放过那个小子，等他兄长走了，我看谁还给他撑腰，我非要揍他个鼻青脸肿！”
说罢，他再没有朝子妤的方向看一眼，转身与姜文焕交谈起来。
子妤见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回原位。
……
姜文焕与崇应彪寒暄着，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子妤离去的背影，眸色深了深。
……
摘星楼上，灯火通明。
殷寿立在大鼓之前，手中的鼓槌有力地敲击着，鼓声震人心魄，仿佛要冲破这夜空。
伯邑考身姿优雅，立于一侧，双唇轻触箫管，悠扬的箫声袅袅而起，与激昂的鼓声相互交织，在空气中流转徘徊。
妲己在大殿之中翩翩起舞。
她身姿婀娜，衣袂飞扬，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魅惑与风情。
眼神流转，勾魂摄魄。
子妤和其他宫人整齐地跪在一旁。
殷寿双眸微阖，似醉非醉，手中鼓槌上下翻飞，鼓点愈发急促。
与之相和的，是伯邑考悠扬的箫声，二者无形之中好似有一场激烈的较量，乐声在空中碰撞、纠缠。
不知何时，原本高悬于摘星楼外的那轮明月，被墨色乌云层层遮蔽。
须臾间，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转瞬便成了倾盆之势。
妲己身姿轻盈地跑出内殿，站在高台上，肆意地张开双臂，迎接着雨水的浇灌。
她仰起头，任由雨水顺着身体滑落，打湿华美的衣衫，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此时的她，动作间满是动物本能的舒展与放纵，仿佛已然化身为山林间最原始、最灵动的生灵。
子妤身处宴厅边缘，位置恰好靠近高台。
望着雨中癫狂的妲己，心一横，将眼前那盏还泛着微光的酒杯，朝着妲己的方向轻轻滚去。
彼时，殷寿全身心沉浸在鼓与乐的交融里，丝毫没有察觉这小小的动静。
而周围的宫人们，即便有人眼角余光瞥见，却也都因恐惧而选择了沉默。
此时此刻，子妤已然顾不上诸多后果。
妲己不愧是狐狸，这般细微的动静，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在雨中缓缓支起身子，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那双美目闪烁着幽光，精准地看向了子妤的方向。
子妤抬起头，就这样与妲己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子妤看到了玩味和好奇。
紧接着，妲己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勾人心魄的笑容，随后抬起手，朝着子妤轻轻勾了勾手指。
那姿态，仿佛在召唤一只温顺的羔羊。子妤跪伏着身子，一步一步，朝着妲己靠近。
雨水如注，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已入深秋，此时的雨水对凡人来说就是冰冷刺骨。衣衫不多时便已湿透，紧紧贴在肌肤上，寒意顺着脊梁骨不断往上蹿。
妲己回身瞥了一眼仍在忘我击鼓的殷寿，随后转过头，惬意地躺下了子妤的膝盖上：“替我梳一梳头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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