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最初的朋友死后，那个人离开后，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表哥爬过墙坐在墙头，轻悄悄打开了我的窗。
我抬头撞进了他的笑颜中。
他带我去朝歌最高的琼顶。
「妹妹，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在这里能看到很远很远的风景，你往东边看，那里是我的家乡。」
小小的表哥拉着小小的我的手，稚嫩的脸庞仿佛看到了无尽美好的希望。
那个时候表哥已经是质子了。
他总是笑着的眼里有星星。
我还是一个被殷寿虚假的爱哄骗的姑娘，世界只有那么点大，母亲，殷郊，昨夜梦见的那个人，今早看见的小白花。
我还有表哥吗......
是我一个人的表哥吗......
他好看的眉眼敛着光，俯身的时候仿佛把光也带给了我。
「怎么啦？」
我比划着，怕他看不懂，比划得很慢。
哪知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他笑，「阿姜，我是表哥。」
他笑着说，「我是阿姜的哥哥。」
「哥哥要保护妹妹。」
「我会保护阿姜。」
姜文焕的那个笑，我记了好多好多年。
他每次对我的任性这样一笑，明明没有责备的意思，我总是会慢慢收敛。
比如坚持了一路的无视，终于在临近朝歌的时候付之一炬。
我乖乖地下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爬到了姜文焕身后。
把脸埋进他的战甲里，烦躁地甩甩手。
快走啦，不要管我。
我听见表哥轻轻的笑声，从厚厚的铁甲下细细传来，传到耳朵里弄得心痒痒。
“阿姜等下想吃什么？姑姑一定做好了吃的等着了。”
母亲的厨艺其实不好，这么多年大家心知肚明。
反正有下人做，做饭只是为了开心。
「我要跟你们一起。」
“我们晚上赴宴献舞，阿姜也要来吗？”
我点点头，他感受到了，笑得更开心。
“好，到时候见。”
「表哥。」
“嗯？”
「骑马好颠。」
“那坐前面来，我扶着你。”
「不想动了。」
“阿姜又累了？”
「一直都很累。」
表哥握住了我的手，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我。
“又让你去了？”
我沉默着，轻轻抠一下表哥的手。
这么些年背后的黑暗，只有置身事外的表哥清楚。
朝臣里反对殷寿的声音越来越少，竟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时常觉得我是工具吧。
是他的一柄矛，一扇盾。
是他的一个儿子。
或许我连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都比不上。
他眨眼就能弃掉的东西。
那群人还当真以为殷寿很爱他们。
他谁都不爱。
他只爱他自己。
「好难杀，他家里会武的很多。」
我听见姜文焕的叹息。
“下次我陪你去。”
毕竟当了殷寿这么多年的儿子，他能想到的，可以想到的也只是陪我。
总比一个人好不是吗。
我不想失去表哥。
“阿姜，你现在长大了。”
「表哥不喜欢我了。」
身前的少年一愣。
“阿姜。”
我努努嘴，收回了手。
姜文焕松了口气，望向不远处的殷郊。
“殷郊像是要吃了我。”
这是什么话......表哥故意的。
「他不敢。」
「我保护你。」
表哥笑着摇头：“真长大了。”
一进朝歌，我总算知道这些战士都在向往着什么。
被全城的人跪拜着迎接凯旋。
高头大马是实在是威风。
每个人脸上都好骄傲。
我戳戳表哥。
表哥握握我的手。
「表哥成大英雄了。」
“阿姜也是大英雄。”
「没有人会这么说。」
“阿姜。”
要是可以的话，我觉得他是想回头抱抱我，就和小时候一样。
我已经看到了殷启，帝乙的身体越来越差，基本的仪态都不能保持。
马停了，队伍停下。
殷寿又被无视了。
我有点想笑，笑不出来。
战旗打开，远远就看见美人的身影。
殷启心情好，早早就放了大家回去。
殷郊跟着我回宫的时候，姬发正好要去宫里当值。
他本来安静走在我身边，被我突然发问吓了一跳。
「她好闻吗？」
他深呼吸着，说不出话。
殷郊眼里闪过玩味。
“只有你抱过，你还不知道？”
姬发怼了他一肘。
“瞎掺合什么！”
姬发看向我。
“王姬，我闻不到。”
他指着鼻子说：“堵住了。”
我没忍住笑出来了。
姬发揉揉鼻子，替我拿过手里的东西。
那是送给母亲的礼物，从冀州带回来的战利品。
其实冀州的衣服都不好看的。
母亲从小生活在东边，也是穿不惯。
殷郊和姬发走在我身后，把我围在中间，远远望去我像是带了两个左右侍卫。
母亲早就在等我们了。
她给了我抱抱。
让我们都坐下来，仔细抚摸我们带回来的东西。
“这次没受伤吧？”
殷郊说：“没有，母亲放心。”
姬发说：“主帅英勇，拿下冀州轻而易举。”
他们都看向我，我慢慢放下手里的点心。
饼干渣渣沾了满手。
母亲替我擦干净。
“阿姜自己溜出去，可玩得开心？”
我装作听不懂。
她没有责怪的意思，轻声细语，又擦去我嘴角的渣渣。
漂亮的眼睛深邃，看穿了我内心的所有。
她笑着问我，“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心情这么好？”
“是不是见到了阿焕？”
不愧是母亲。
我点点头。
“今晚和他们一起去玩吗？”
我点点头。
姬发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直到母亲进屋，殷郊陪她进去，只留我们两个坐在原地，抬头欣赏漂亮的落花。
母亲的院子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有人摘走了我头发上的碎叶。
扭头看，是目光纯净的少年。
我突然记起来了。
「你之前说你喜欢谁？」
局促一下子出现在他脸上。
我撑着下巴看他。
「说呀。」
他看了我，又不看我，许久，又看一眼。
他抿紧又松开的嘴唇带动着五官，也有落花爱上了他的脸颊，我给他摘了下来，送到他手上。
年少轻狂的小侍卫，少了他兄长的那份温润。
他没有喜欢我的花。
他不会喜欢我的花。
他不会喜欢我。
......
姬发的盔甲碰到了我，我往下一看，有点发愣。
下人仔细铺好的毯子上，安安静静躺着一块玉佩。
温润轻盈，质地上好，拿在手里的时候，仿佛能感到源源不断的暖意。
姬发的身上没有了配饰。
我看他。
他眼里还带着散不去的骄傲，他是人们口中羡慕钦佩的王家侍卫，殷郊曾告诉过我，没有人不想成为英雄。
想成为英雄的少年把他的玉佩送给了我。
他捧着我的花，将它小心护在手中。
他的声音很好听。
“我会成为英雄。“
“像主帅一样的大英雄。”
他的手一定很温暖，能驱散所有的严寒。
“等到那天，我会向主帅和王妃......”
那几个字我仿佛听到了。
又仿佛被雾蒙蒙笼罩，听不清。
只是殷郊问我脸上为何总带着笑。
我才发觉，原来我听清了。
听得很清楚。
晚上赴宴的时候，我在姬发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母亲说得没错，我心情真的很好。
“等到那天，我会像主帅和王妃求娶殿下。”
“我喜欢的，一直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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