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观园新气象

1.王熙凤找臂膀

年事方过,凤姐忽地小产了。王夫人忙于贺吊迎送等应酬之事,府中实再无人,便令李纨、探春二人裁处琐碎家务,又托宝钗协同照看。

因探春年小,又是个庶出的姑娘,却要蠲免旧例、俭省用度,府上不免人心浮动,多有试探。却不想这位三姑娘主事特别秉持公正,个性中又别有一种刚强,虽日日操心勉力,但竟也在府中立起来了。

凤姐听了,连声赞好:“这下我可算也有个臂膀。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上下约摸没几个背地里不怀恨;哪知我私里赔进去多少还不接,如今也是骑上老虎了,趁早儿也该收手。”又与平儿把府里的姑娘小爷挨个细细数来:“只剩三姑娘一个,旁的竟没一个中用的!林丫头和宝姑娘两个倒好,偏又都是亲戚。况且一个是在外头当家的财主,那面府上多少产业指着她料理;一个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难十分去问她。”

2.大观园新气象

春光正好。

然黛玉一从庄子上回来,便发觉大观园中的氛围比往日很不寻常。

如今凤姐卧病,探春与李纨管家,一日皆在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起坐,丫鬟婆子往来传话秉事,忙碌非常。宝钗虽是亲戚,受了王夫人之托,也需每日坐镇上房监察,入夜前还在园中各处巡查一回,也无一日得闲。

黛玉见探春一心治事,不好十分搅扰,遂去寻湘云。湘云为时气所感,正卧病在床。黛玉令雪雁去取了魔药予翠缕,又去寻宝琴。宝琴随她哥哥出去了,亦不在园中。

只有宝玉一个,因探、钗忙碌,湘云抱病,黛玉宝琴不在,寻不着人逗闷玩乐,在怡红院中百无聊赖。听闻黛玉与里德尔回来,大喜过望,直奔潇湘馆来;与他二人见过,又不由拉着黛玉长吁短叹:“你这一去,多少日也没个信儿回来。现下你们都是忙人,只我一个无事闲人了!”

听黛玉问起探春掌家之事,宝玉便把今日园中的变化一一数过:“你不在时,她干了好几件事。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蠲了几件事,单拿我和凤姐姐作筏子禁别人。”

黛玉赞道:“单听你说的几件,都是锐意革新、兴利除弊之举,正要这样才好呢。”

宝玉笑说:“也太多心些,难道你在外头也这样操心不成?”

黛玉道:“我们小人家人少,家里又都随我的心意,处处没有掣制。便是一时兴起要蠲改旧例,也能上下通达,哪比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

宝玉笑着摇头:“正是如此!她多么干净清贵的人,这些日子叫这些俗务缠绕,成天心里算计着,不得自由。我常劝她,合该少听那些俗语,少想那些浊事,只管安富尊荣才是。”

黛玉道:“若能只管安富尊荣也好。我现也略知道些经济帐册,闲来无事,替你们一算计,以你们家里这样的花费,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宝玉只笑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的。”

黛玉听了,便默不作声起来,只转过身去对着博古架看花儿。

3.林姑娘盖萝卜章

虽然探春精明要强,但管理园子并非易事。且不说园子里散漫惯了,下人之间的关系又牵牵连连、盘根结错,颇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架势,处处都受掣制。又有一个赵姨娘,三五日的就要作闹一回,给自个儿姑娘找没脸。

林姑娘听着丫头们讲的园子里的新鲜事,心里忽为探春觉着不平起来,叹说:“竟无怪乎宝玉如此作想。三丫头这样聪慧的人,有这样的才干,却囿在这些琐事上。”

但里德尔并不看好探春,心不在焉地哼笑了一声,道:“聪慧?”

一听见他这样的声调,林姑娘便撂下了诗册,把眉毛挑起来了。

“想来唐大爷是有些高见了。请说。”

里德尔正在桌前用朱笔批奏折。他写字时不必着人研墨,只在手边放一樽方底窄口的琉璃瓶,瓶里朱红色的墨汁子总也写不完。

“她倒是一片痴心,不过是一时代人管事,就把这烂摊子以为己任。你祖母家里正经的掌事人,从爷们到太太奶奶,可一个也未必这样上心。”他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似地在明黄的绢帛上书写,“凭她有大才,却不掌权,从根子上就错了。白费了功夫一场空不说,日后若有什么差池,第一个扔她出来顶罪。”

林姑娘恼道:“何至于此!大奸大谗之人才这样想呢。怎么就把舅母和二嫂子揣测得这样心窄?”

她倾身按在了他的桌案上,正欲与他好好拌一拌嘴,却一眼瞥见他桌上的奏章,上书某地春汛冲溃了河堤,淹了沿岸数百里的良田房屋,百姓牲畜多有毁伤。

林姑娘向来是很为这样的事忧心的。她心知里德尔近来正着各地谨办春耕之事,出了这样的灾荒,莫说本地的春耕,更生出来无数逃荒的流民,要向四周郡县袭扰去;于是眉心一蹙,便伸手把那黄绢从里德尔的桌上揭了起来,细细看过,明白了这事:却是督造河事的权贵们挪了银子去填别的亏空,悄悄用烂泥筑的堤,如今要把勉励救灾却力有不逮的县官推来顶罪。

这样的事原不稀奇,这些日子林姑娘已瞧见许多件了。她攥着那黄绢的一角叹道:“原是在论这里的官司。那又说三妹妹做什么?”

里德尔只随意地笑道:“于内是掌家,在外是治国,这世间的事原是相通的。”

林姑娘见他还笑,没由来的一阵心堵。

“使一颗丹心蒙冤,原是可惜可悲之事。不能有所作为便罢了,若还要拿别人的心来如此嬉笑评说,未免令人齿冷。”

里德尔抬眼瞧过她的神色,从袖口里抽出魔杖来,向她手中的诏书一点,复又笑道:“好仙长,你可冤枉我了。且再仔细看看。”林姑娘低头一看,见那明黄的诏书上浮现出大段朱红色的批字来,将朝中层经手某地水利的一系官员革职查办,又判救灾的县令有功,将他擢升至郡府中。

里德尔仍是那样不急不缓、漫不经心似的含笑语调:“学生蒙仙长教导多年,怎敢无所作为?仙长过了目,若觉得如此裁判尚还算妥当,便印玺准允了吧。”

他说着,一闪身出现在了她身后,微微躬身,从身后捉起她的手来,几乎将她环在怀里。林姑娘心头一跳,还不待她开口说话,他就捉着她的手,覆上桌上的一尊白玉方印。

林姑娘触碰到那方印鉴,入手温润如油、细腻如脂,分明是一块极好的玉,不由口舌生燥。她素知他行事猖狂,对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无所顾忌,如今更是干脆执御笔作朱批了;纵有人反对他的政见,只与他打个面照,便如中邪一般再无异议了,故而他要推行的事再没有办不成的。

林姑娘握着玉玺,问道:“……这是国之重器,严密地存放于宫中,一请一用皆有法度,你怎能随意取来?”

“自然不是真的,白萝卜刻的得章,图案一样罢了。”

林姑娘这才执起玉玺,缓缓按在了平展的绢帛上,忽觉得心如鼓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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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观园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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