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来得疲沓又踟躇，先是几场淅淅沥沥的雨，再是一段旷日时间持久的雾气，缺少了辞旧迎新的雀跃，整个蕖州城都笼罩在一种萎靡的气氛里。
寒假结束，刚刚走进教学楼，佟颂就察觉到氛围有些异样。
教学楼的走廊里聚着几个的学生，声音压得低低的，她在路过的时候听到一些模糊的对话。
“……真的假的？从那种地方出来？”
“我的天，怎么会突然来五中？”
“你没听说过吗……之前……”
佟颂对这些讨论不怎么在意，直到走到六班门口，才察觉到与往常不同的气氛。
教室里比走廊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投向靠窗的某个座位，佟颂看过去，她前座的位置上正趴着一个人。
他的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柔顺的黑发和一小片后颈的皮肤，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后脑勺上，卫衣袖口挽起一小截，露出冷白的手腕，往下的肩线宽阔，线条顺着脊背收窄，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佟颂看着那个背影。
上个学期坐在她前桌的是谁来着？
好像是朱宇。
他寒假去健身了？
佟颂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
前面趴着的人被她的动作惊醒，肩膀微微动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得有些漂亮的脸，那人的头发凌乱，眼尾还带着点才睡醒的薄红和茫然，不过那点迷茫很快被狎昵的笑意取代，脖颈上挂着的吊坠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佟颂看着那张脸，愣了好几秒，才难以置信地叫出那个名字：“楚弥？”
“你怎么在这里？”她一时语塞，“你把头发染回来了？”
楚弥笑了起来，语气云淡风轻：“转学了呗，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多多指教啊，姐姐。”
“……？”
“惊喜吗，姐姐？”没等佟颂开口，楚弥又接着道：“五中的破规矩真多，我只能把头发染回黑色了……怎么样？好不好看？”
他又问：“你觉得银色好看还是黑色好看？”
佟颂沉默了片刻，有些死板地道：“银色。”
“……”
楚弥张了张嘴，将上半身探过来，他的手臂压上佟颂的桌面，脑袋直接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侧过脸，仰头看她。
这个姿势让楚弥不得不抬起眼，睫毛显得格外长，眼神里故意掺进一点委屈巴巴的意味，他放长说话的调子：“姐姐，几天不见，你就这么冷淡？我可是一进来就找你呢。”
这动作太过亲昵，佟颂能感受到半个班的视线都落在自己和楚弥的身上，她默默地将书本从楚弥的手臂下抽出来一点，“别闹了。”
楚弥察觉到佟颂的回避，他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那家伙……和你同班？那个左钧野。”
“嗯。”佟颂应了一声。
“姐姐还是少跟他接触比较好，”楚弥收回手臂，坐直了身体，“蒋鸿那个人本事不大，但心眼小还阴险，上次的事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别到时候牵连你。”
“楚弥，”佟颂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左钧野和蒋鸿到底有什么过节？你知道吗？”
楚弥忽然弯起眼睛笑了笑，眼底却有些落寞：“姐姐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本人？”
佟颂没有回答，抬眼看着他。
楚弥与她对视了几秒，率先败下阵来，他垂着眼睛，轻轻“啧”了一声：“……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跟蒋鸿不算熟。”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天我只是顺道过去看看热闹。”
“顺道？”佟颂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楚弥像是被拆穿了心思，他摸了摸鼻子：“我确实看他不顺眼，但那天只是想去看他吃瘪的样子，没打算动手。”
他说完，迅速看向佟颂：“你生气了？”
“没有。”佟颂语气平淡。
楚弥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确保佟颂脸上没有愠色后才继续说：“我只知道，蒋鸿以前是三岔湾那块的地头蛇。”
三岔湾。
佟颂对这个地名有所耳闻。
三岔湾也是老城区的一部分，甚至比十三街还要更偏僻一些，那里大多是自建房和废弃的旧厂，流动人口多，早些年治安状况一直不容乐观。
“前两年管得还没那么严的时候，蒋鸿就在三岔湾那一片收保护费，”楚弥继续说，“我之前听人说左钧野好像也是那片出来的？估计就是那时候结下的梁子。”
“但具体是为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佟颂若有所思，“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楚弥看着她，眼神软了一下，“你跟我……不用说这些。”
佟颂还想说什么，上课的预备铃就把两人的对话打断。
教室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左钧野，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剃短了些，校服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衬得身形颀长而瘦削。
穿校服了，也没缺勤。
学乖了。
左钧野前脚刚跨进班级，目光习惯性地先寻找佟颂的位置。
楚弥比佟颂高，此刻坐在她的前桌，把佟颂的身影遮了大半，左钧野的视线落在楚弥的身上，脚步顿了顿。
他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忪，接着就阴沉下来。
楚弥自然也看到了左钧野，他非但没有挪开身体，反而迎着左钧野的视线，笑眯眯地抬了抬下巴。
一种古怪的对峙在两人间弥漫开，谁都没压过谁一头，左钧野的面色更冷了，他没什么表情地收回目光，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佟颂在心里叹了口气。
整整一个上午，左钧野和楚弥之间的气氛都剑拔弩张，佟颂眼见两人针锋相对的意味越来越浓，她干脆低下头，从桌洞里拿出手机。
前些天网上关于她的舆论风波，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她点开社交媒体，后台消息多得手机都卡屏了几秒。
佟颂原本以为冷处理会让那些不实的言论慢慢平息，然而现实情况却事与愿违，后台的指责和质疑有增无减，甚至比她上次看时还暴涨许多。
其中一条热帖被顶上主页的前排。
【深扒争议歌手Song真身，有图有真相】
这条帖子的发布时间就在刚才，浏览量就已经破千。
配图是一张偷拍角度的照片，场景在忘聲的店里，画面里宋言和Mika的正脸相当清晰，自己只被照见一个背影，佟颂很快认出这是她和Mika宋言初次见面的那次。
宋言在圈内身份敏感，Mika虽然低调，但部分懂行的人也认出她曾经参与过一些知名作品的后期制作。
佟颂皱了皱眉，她没想到那次面基会被有心之人拍到。
Song的马甲迟早有向身边人公开的那一天，但绝不是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
“就一个背影能看出啥？博主编故事也有个限度吧？”
“Song上次去重山巡演的选址好像就在忘聲的总店？之前不是一直有传言说忘聲的老板是宋言吗？这么一看，这条爆料可信度突然高了……”
“卧槽，只有我注意到Song身上穿的是校服吗，高中生？！”
“这是哪个学校的校服？有人能看出来吗？”
“因为一张来源不明的照片就去扒人家小姑娘的**，无不无聊？有这闲工夫不如找个厂上班。”
“我看Song主页显示的IP在蕖州，我刚刚放大仔细看了，这校服款式……是不是五中的？”
“前几天吹得神乎其神，结果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我看抄袭的事情可以实锤了吧？”
“人家年纪小有才华碍着你了？”
……
最近几章推推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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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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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偷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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