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
必须冷静。不能慌乱。
世界上也不是没有长得一模一样却不是双胞胎的人。
她现在只是眼睛和过去的自己长得相似，只要她不承认，G就没理由确定她是他的创造者。
克莉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也觉得在眼下画颗痣，可以显得自己很特别。剧院的舞女们都这么做，有空你也可以试试。”
丽贝卡立刻深信不疑：“姐姐你还去过歌剧院！听说那些女的不用猎杀魔物就能赚钱，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奇怪。也不知道她是在凸显自己的天真，还是在显摆自己与众不同，会猎杀魔物。
克莉丝淡淡地说：“是真的。有人靠猎魔赚钱，自然就会有人为猎魔买单。”
丽贝卡察觉到了她的不悦，甜甜地说了一句“姐姐懂得真多”，就继续缠着G问一些基础问题了。
可能因为丽贝卡那些话实在不中听，G的回答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丽贝卡看起来单纯可爱，实际上很有眼色，察觉到G的态度变了以后，就乖乖闭上嘴巴，回到了自己同伴的身边。
随着日落西山，暮色越来越浓烈，屋檐下悬挂的煤油灯纷纷亮了起来，昏黄色的灯光衬得空中的细雪犹如晶莹的白糖。酒馆也越来越热闹，挤满了远航归来的水手。
G再没有说过话。他低垂着头，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巫银弩的弩身和弓弦，睫毛很长，盖住了深陷的眼眶，却并不显得女气，反而衬得侧脸的线条冷漠而凌厉。
不知道他对她的谎言信了多少，有没有打消心中的疑虑……还是说，他本来就没有怀疑过她，那些异样都是她的错觉？
反正，G不会是一个草率下定论的人。只要他的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的身份，她就能一直这样糊弄下去。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不然手心的热汗都快把手套浸湿了。
吃完一顿沉默的晚餐。G告诉她一会儿就出发。这是夜幕降临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扯下手套，把汗湿的手掌晾出来透透气，思虑再三，还是叫住他，吞吞吐吐地说：“那个……G先生，我要向您道个歉。”
他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昨天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您口袋里的画像……画中女子的泪痣太漂亮了，”她故意把脸颊痣说成了泪痣，“忍不住加在了自己的脸上，希望您不要介意。”
最后一个字飘落在空气中，一瞬间，似乎气氛都已凝结成冰。
G看了她很久。
她尽管没有对上他的视线，却能感受到他淡漠而侵略的目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我。”
“下不为例。”他转过身，漠然地说。
克莉丝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事应该算过去了。
趁还没有出发，她找了个角落，把肤膏抹了回去，然后找到酒馆老板，买了一些淡水和牛肉干。临走前，她发现很少有人买这些东西，大多数人到老板这里来，都是为了买一种黄铜色的胸针。那胸针造型非常诡异，上面嵌着一个半羊半鱼的怪物，背后张开一对骨翼，浑身长满了章鱼的触须。她有些好奇地问老板：“这是什么？”
“这是海神。能保佑你在海上顺风顺水，不遇到深潜者。不过，我没出过海，不知道深潜者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水手们都挺忌讳那东西的。小姑娘，你要买吗？”
克莉丝思考了一下，问道：“我买四个，能便宜点么。”
买完东西，所有人都已准备妥当。
走向码头，克莉丝第一感受就是腥味很重，到处都是鱼鳞，污水沟、垃圾堆、墙角边、青石路缝隙……湿腻恶臭的鱼鳞无处不在，街边堆着鱼骨和鱼内脏，已经发酵出一种古怪刺鼻的气味。
一只叼着活鱼的野猫从丽贝卡面前蹿过，她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跳到G的身边。G却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礼貌而疏远地提醒她注意脚下，弄得她异常尴尬且失落。她的同伴小声安慰了她好一阵子。
一艘造型奇特的三桅船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船身仿佛经历了上千次大海的洗礼，不仅帆上打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陈旧补丁，周围还爬满了深绿色的水苔和水草，似乎才从海底打捞上来。
这种破船都能出租，可见在克拉肯群岛上，租船业是一个多么暴利的行业。
G司空见惯地走了上去。丽贝卡和她的同伴满脸好奇地在甲板上东张西望。
克莉丝看了一眼后面的船舱，听说，克拉肯群岛的水手除非意外，一般不会到甲板上来，只有扬帆或抛锚时，才能看见他们的身影。水手们居住的地方，还有阻拦魔物入侵的魔法罩，以免租客惹事，牵连到他们。
有趣的是，这艘船有魔法罩保护，却是由蒸汽机驱动。起航的时候，烟囱会冒出浓浓黑烟，飘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航海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有趣，站在甲板上，只能看见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海雾和黑色的海水，再加上这是一次没有目的地的航行，不知道会在哪里停下。未知的感觉令她难受。丽贝卡和她的同伴却像郊游一样轻松，一直在讨论半鱼人的长相，好像G会帮她们完成任务似的。
啃干粮的时候，克莉丝想起之前买的黄铜色胸针，顺手送了丽贝卡两个。
丽贝卡立即声音甜蜜地道谢，克莉丝转过身时，却见她随手把胸针丢进了甲板的木桶里。她的同伴萨曼莎倒是将胸针别在了衣服上，却被丽贝卡不停地抱怨，为什么要把这么恶心的东西戴在身上。
克莉丝没有理会。
反正保命的胸针她送了，戴不戴随她们。
G站在船首，静静地眺望着海面，衣领和衣摆被海风吹得猎猎抖动。不管多少次看到他的面容，都会被那种精致而贵气的美丽震慑到。以前那个在马戏团苟活的少年，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G先生。”她叫了一声。
他没有回头：“什么事？”
她本来想说“这个胸针好像有避免深潜者的作用，送给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老板说这个是海神，G先生知道是什么海神吗？”
G抱着双臂，回头扫了一眼，淡淡地说：“这是邪神克苏鲁，传说中旧日的支配者，一些岛民是它的信徒。深潜者是它的仆从。有的深潜者喜欢找人类交.配，扩张和繁衍种族数量。很多人怕的不是被深潜者杀死，而是得到一个相貌恐怖的孩子。”
克莉丝诧异地问：“真的有深潜者和人类的混血后代诞生下来吗？”
他却看着她，问道：“你说呢。”
她说？她能说什么？
克莉丝莫名其妙地回望过去。
G的眼神瞬间变得非常冷漠。接下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答得不冷不热，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
G的心，海底针。
她把胸针塞到他的手上，一脸迷茫地回到甲板，坐下来，打开动植魔物图鉴，打算自己寻找深潜者的来历。
然而，深潜者似乎并不属于魔物。她把海洋魔物的图鉴翻了一遍，都没能找到它的身影。G又不肯跟她解释深潜者到底是什么。她看着深黑色的大海，简直快被好奇心折磨死。
突然，航速慢了下来，风速却没有变化，船像是驶进了一滩浓稠黏腻的沼泽里，举步维艰。
克莉丝放下书，想到甲板的边缘去看看，眼前黑影一闪，一只覆满密集鳞片、指间有蹼、指甲呈倒钩状的黑色利爪，重重地扣住了船沿。
注释①：克苏鲁是美国小说家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所创造的克苏鲁神话中的存在，是旧日支配者之一，虽然不是地位最高的，却是最知名的，也是克苏鲁神话的形象代表。
注释②：深潜者是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创建的克苏鲁神话中出现的下级仆从种族。外形即头为两栖类、身为人类的模样。 （长得很丑，建议不要百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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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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