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入夜后气温骤降。
坐在我身边瑟瑟发抖的童磨偏脸上不动声色，与身后那尊山神塑像比起来倒不知道谁才是真品。我朝他的方向挪动身体，顺势握住小教主的手。
童磨的手还残存着少年期的肉感，指腹却磨出硬茧。我不太了解这个年代的时俗，隐约觉得孩子拿着武器不是好事。可当我提出改由我一人应对时，小教主冷冰冰的打断我的话，像被踩中尾巴的猫咪，气冲冲的质问道。
“观世是要我没出息的逃走吗？”
我连忙摆手解释，“逃走并不总等同于怯懦，保全生命是人类的本能，没什么可羞耻的。”
童磨低下头，片刻后从齿缝露出几个字。
我凑近些才辨认出他在说“我还没厌倦”之类的话。
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难不成童磨是在向我撒娇吗？
虽然面前的这位是尚未成长的小教主，联想到数百年后那位上弦用同样的语气说话，就不禁后背一阵恶寒。系统在脑海里嘲笑说，“劝你还是趁早把认知中的童磨和这位割裂开，否则到了他二十岁成人你会更痛苦。”
说着说着，系统收住笑意。过了好一会儿又补充说。
“既然决定参与他的人生就负责到底。”大叔音闷闷的，连带我也低落起来，“始终抱着敌意，对现在的童磨不公平。”
抿抿嘴唇，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接话。童磨和系统默契的保持沉默，四周安静的能听到自己心跳声。我盯着烛火发呆，直到童磨的手指在我手心轻动才回神。
几乎是同时，我听见门外传来银铃的声音。
“鬼来了。”
童磨说着抽走自己的手，小少年起身，单手搭在腰间的短刀上作出防御的姿态。
我莫名产生一丝羞耻，也跟着站起来。
“到我身后去，”我对他说，“这是我的战场（婚礼）呢。”
9
童磨默默退后，正好被我遮住身形。我没指望鬼依靠视觉判断人数，恐怕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那位所谓的山神大人已经知道这里有两个人了吧。
“你少算了我！”系统愤然出声抗议，“真就不把自律系统当人看呗！你这个万恶的无良包工头！”
“聒噪。”我捂住耳朵，无济于事，系统的声音依旧在脑海里回荡源源不绝，“你没有实体，怎么算战力！”
鬼即将破门而入的关键时刻，大叔音不依不饶，争辩道。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能算战斗力！”
哈？
和我共用一具身体的人说什么呢这是！我承认之前与无惨遭遇是靠着系统的操控才用气势逼退了**oss。但这次来的鬼底细不明，总不能和上次用相同的战术吧。
再说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战术。
来不及和系统争执了，混杂着铃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破旧板门外停驻。我屏住呼吸退后、压低重心，藏在背后的短镰翻出刃的一端。
万事具备，只等鬼踏入设置在门口的简易陷阱——
陷....呃？
“闪开！”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中炸开，眼前瞬间一片漆黑，紧接着酸麻的不适感从鼻梁一路上攀直冲天灵。我失去视线焦点，身体的使用权暂时转移至系统，他翻滚到一边，单膝撑住地面，抬起头与鬼对上视线。
看清对手、我倒抽一口冷气。
与预想中不同，面前这位山神大人根本没有人形，硬要形容的话更像是聚成一团的黏土块儿，随着移动还哗啦哗啦的往下掉着成分不明的渣屑。
“先入为主害死人。”系统吐槽说，“制作陷阱的时候没考虑到对方的体格问题，失策。”
“毕竟原作里基本上都是人形（甚至还挺好看）的鬼嘛——”除了手鬼。
我边警戒边后退，腰撞上小桌停下脚步。不是说山神身材矮小行动迅速吗，怎么和传说的正好相反呢？
系统不出声，显然是为提供错误情报的自己而羞愧，我懒得和他计较。
目前更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
“所以这家伙的脖子在哪？”
10
山鬼无法沟通，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冒着令人作呕的声音。看来在先吃饭和先洗澡的选项中这家伙选择了先吃我。
“计划变更！”我把镰刀横在胸前，在狭小的房间中寻找童磨的身影，“磨磨头，我们走！”
可惜被山鬼庞大身躯隔档视线，连烛火的光也被遮住大半。刚刚还在身后的小教主失去踪迹，我心底一凉，紧接着刺耳的惨叫声充满房间。只见那团山鬼扭动身体，一侧生出手臂揪出什么抛了过来。下意识伸出手臂，接住从天而降的小教主。童磨嘴角上扬，双手缠住我的脖子，心安理得的把我当做专属坐骑。
“观世，从右边走。”小教主咯咯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短刀插在左边，你看他转着圈找伤口的样子像不像咬尾的狗？”
我被小教主的笑声蛊惑失神，心跳漏了数拍。深沉的不安也随之浮出。
这不是该笑的时候。
至少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或伤害他人的时候不该笑。
虽然一早就知道童磨缺乏感情，也缺乏恐惧感，可此时他表现出来的情绪的确是愉悦。
——小教主在享受战斗，哪怕对方是从未见过的异形之鬼。
我后悔了，也许一开始就该把他藏在远离战场的地方。犹豫间，童磨不解的用冰凉的双手拍拍我的脸颊。
“观世？”
“没事，我们走吧。”
我抱着小教主从山鬼身侧迅速脱出，离开草房，一路朝着山下奔走。童磨趴在我背上，呼吸浅浅的落在耳边。
“你在生气吗？”
我听得出童磨的试探，可不安哽住喉咙没能第一时间回应。长久的沉默融进奔走中，等做好准备开口，又显得有些突兀了。
“我没有生气，你做的很好。”
胆识、判断力皆在我之上。
他是天生的教主。
我真的有能力改变他的未来吗？
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看见从指缝中不断涌出血液。那些温热的液体从指间滴落，穿透空气，渗进脚下的枯叶中。
——若没能阻止，童磨吃掉的女人不就等同于是我亲手——
“观世！龙游院观世！”
系统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猛然回神，发觉自己正踏在断崖边缘。伏在我背上的哪是小教主，褐色的渣屑正推着我向着深渊。
只差一步就无法回头了。
“xx！”粗鄙之语脱口而出，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比划两下，“我磨磨头呢？我放在这儿的那么大一个磨磨头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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