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雪逝

俯仰流年二十春,我死于春雪消融万物复苏之季。

我喜欢的人,砍下了我的头颅。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身体变得陌生而可怖。

无法触及阳光,脾气暴虐,以及对血肉永无止境的渴求。

每当夜幕降临,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便会苏醒,驱使我去寻找新鲜的血肉。我的指甲变得锐利如刀,牙齿锋利如锯,皮肤苍白如纸,映不出丝毫生命的红润。

大概,是从那片血泊中醒来时开始的吧。

周围散落着人类支离破碎的肢体,浓稠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我的衣衫,浓烈的血腥气充斥在空气中,我怔愣了许久,才迟钝地感受到掌心那团滑湿,仍在微微搏动的柔软。

是一颗刚剥出来的心脏,鲜活的心脏。

我少有的注视着它,直到它热气散尽,一点点僵硬,最终变成死物。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凹痕,却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就在那一刹那,所有被遗忘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尽数倾泻,我那些该死的,可悲的,可耻的记忆突然就这么回来了。

手中那团烂肉被狠狠摔在地上,我瘫跪在地上,膝盖抵着冰冷的轴面,喉咙并发出困兽般绝望的呜咽。起初是断断续续的抽噎,随即再也无法遏制,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

这人间的世态人情,有时比明月清风更饶有滋味,可作书读,可当戏看。

在我还是人类时,曾是京都富贵人家的小姐,有专门的侍女照料日常起居,有专业的老师教导我琴棋书画,若无意外,本该一生顺遂,平安喜乐一生到老。

可我的父母并不相爱,我的父亲终日斥责母亲一无是处,很快,就连下人都知晓他在外头另筑香巢。母亲不堪受辱,写了和离书带我回了她的家乡。

第一次,我的人生由别人替我做了选择。虽内心万般不舍,还是牵着母亲的手,离开了生长于斯的深宅庭院。

后来,父亲的生意出了问题,万贯家财迅速败尽。他找到了我,即使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他还是强硬地将我塞给了坐落京都一户有权有势的人家,企图用这场联姻挽救颓败的家族。

第二次,我的人生再次被别人做了选择。父亲甚至没有过问我的意愿,就把我送去了陌生的夫家。

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父亲的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留下青紫的痕迹。

他说:“这是你作为女儿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婚礼简陋的可笑。

我的丈夫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他并不爱我。

他的宅邸比父亲家还要大,仆人更多,但却处处透着冰冷。我的房间在宅邸的最深处,窗外时一片茂密的竹林,白天也显得阴森可怖。

我那时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娶我这样乏善可陈的女子,直到我频繁在深夜看见他走入侧院,好奇心驱使我跟了上去,然后看到了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我看到他搂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两人有说有笑,我看到我那刚出生就被产婆说夭折的孩子,此刻正在女人怀里,而我的丈夫,用刀一片一片割下我那尚在襁褓中孩子的血肉,盛在精致的瓷碟里,一点一点送进女人的口中。

那是被我丈夫精心饲养的鬼。

而我和我的孩子,不过是她暂时的饵食。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丈夫要娶我——只是为了有一个稳定的“食物来源”。

我连夜从夫家逃跑,无论去哪,我都要逃离这个吃人的宅邸,逃离这个噩梦。

记得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我赤着脚在竹林里奔跑,树枝划破了我的皮肤,但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我: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后来……

后来就是我从夫家后院的池水中醒来,可再度睁眼时我只觉得脊背发凉。

平日我最喜欢乘纳于后院的凉亭之中,静看清池那轮巨大的水车悠然转动,水车转动的节奏和潺潺流水声,能与心跳重合,使我心安。

如今水车仍在转动,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孤寂而扭曲的影。它巨大的轮廓缓慢地转动着,发出绝非寻常的声响。

那不再是木头与流水和谐的低语,而是某种沉闷的拖拽声,仿佛每一次转动,都不是依靠流水的推力,而是从水底深处捞起了什么沉重不堪、不愿离开的东西。

或许是腐烂的水草,或许是淤泥,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我站在及腰的血池之中,我看着自己的倒影被血水撕扯成无数个支离破碎的残片。

人类的头颅,血肉,和内脏在染红的血池中沉浮,以及猩红双眼,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我。

我杀人了。

奇怪的是,面对如此修罗地狱般的景色,我心中竟无半分恐惧,也无一丝对逝者的歉疚。或许从那一刻起,我身为人的良知已经彻底泯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恨”的毒火席卷了我,烧尽了我人类时期那些稀薄的温暖记忆,驱使我不断的去掠食、杀戮,最终变成长满獠牙,面目可憎的丑陋之物。我开始主动猎食,每杀一个人,我都从中获得一种扭曲的快感。

“恶鬼,吃了那么多人,你给我下地狱去吧!”

回忆骤断,一道此生最不愿听见的声音把我拉回此刻的现实。我顿时觉得胃里更加汹涌翻滚,恨不得立马将眼前的男人撕裂。

三年了,我的人渣丈夫,为了给他家世代供奉的女鬼报仇,找到了专门猎杀鬼的组织来追杀我整整三年。

清醒过来恢复记忆的我由衷的佩服他这份毅力。

把这股劲用在别的地方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我咆哮着欲扑上前将欲他撕碎,可是下一秒我停住了,一道凌厉的刀光闪过,我那只染满人类鲜血的手臂应声而落。鲜血喷涌而出,但很快又停止了,新的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这时,我才注意到阴暗处伫立的人。他身披双色羽织,身型高挑,静立于暗处,垂眸审视着我,如同审视一件死物。

是猎鬼人,并且不是普通的级别。

心底却异样地平静,甚至觉得,这是一生中难得的安宁时刻。或许我早就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我看到他的眼眸似极地冰川凝结的幽蓝,仿佛亘古不化的寒潭,瞳孔深处浮动着碎冰般的冷光。那张脸被月光勾勒出分明的轮廓,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不过真奇怪。

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作为被追杀的鬼与猎鬼人的相遇,而是更久之前……久到仿佛隔着一层薄雾,却又莫名熟悉。那种熟悉感让我感到心悸,仿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了。

我总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应该有令人窒息的决绝,也不应拥有那份深藏在眼底深处的悲恸。

他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

他应该…….应该…….

当他挥刀斩来时,我忘记了闪避。只在脑子里疯狂搜寻那模糊的影子。或许是我周遭无数的破碎尸骸彻底激怒了他,他的刀带着必杀的决绝。但现在我还不能死,有个声音在催促我想起那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此时手臂已完成再生,我猛地往后一仰,险险避开致命的脖颈处,但是冰蓝的刀锋实太过锐利,我还是被他砍到了。

视野天旋地转,我看到我的下身依仍站立在原地,上半身却已急速倒飞出去。

电光火石间,眼角瞥见不足一尺的渣男丈夫,我猛张开手,一把抓住了他,迅速的咬断了他的脖颈。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带着复仇的快意。

几乎同时,那柄冰冷的日轮刀已至。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转。”

澎拜的蓝色水流应召而来,一个由剑锋和水流构成的瞬间绽放巨大的完美的圆形水环,挟裹着斩断一切的凛冽,将我彻底吞没。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夏日的溪流,看到了那个站在水中的黑发少年。

世界倾倒了。

最先感受到的,并非是预想中的剧痛,而是一阵彻骨的冰凉,像冬日最冷的溪流漫过咽喉。

我的视线开始失控地旋转,天与地颠倒了位置。竹林、月光、血泊……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没有恐惧,甚至都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疲惫了很久的身躯突然迎来的解脱之感。

直至死亡逼近,走马灯的亮起,补全了我最后一块记忆拼图。

“义……义勇…….”

原来是你啊。

我终于想起来了。

破碎的身躯开始迅速消散,生命的最后一刻,脸上因吃人长出的妖异斑纹尽数退去,我变回了从前那个穿着干净和服,会明媚微笑的人类女子。所有的怨恨与痛苦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最初的纯净。

他脸上的冷漠骤然崩裂,化为惊愕,最终凝固为无法置信的震骇。

他也认出我了。

那时的我们,隔着一层薄薄的夏日空气,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远到我耗尽一生,拼尽全力,也未能再次触碰到。

在我即将消散之时,我费力凝聚起一点点力量,试图扯动嘴角,想给他留下一个笑容。一个干净的,像小时候那样的笑容,而不是恶鬼的狰狞獠牙。

不知成功没有。

视野已经彻底模糊,涣散成一片混沌的光晕,可是我好像看到他极为迅速的向我赶来。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呼喊着什么,但是我已经听不见了。

你在喊我吗?

真遗憾啊,义勇先生。

不过最后能亲手了结我,结束我的罪业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黑暗终于吞噬了一切。

温柔地,彻底地。

俯仰流春二十年,我生于春雪消融万物复苏之季。

我喜欢的人,终结了我永恒的噩梦。

阅读须知:此文是作者发癫产物,纯属为爱发电,CP从始至终都是义勇,ooc提前致歉,中短篇,文案乱写的,尊重原作会走正剧,大概是救赎向。

引子第一人称,后面会用第三人称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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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雪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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