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期间苏元曜没有再看见童磨,他与其他信徒一起其乐融融地吃过了包含鱼和米饭的定食,菜色简朴,但大家气氛热烈,相谈甚欢,真纪一边笑一边为众人盛饭,俨然是个虔诚又热情的信徒。
真纪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苏元曜又走到那条通往书房的走廊上,打算再去找一找有什么值得翻阅的书籍。
此地的教主正坐在和走廊相接的木制平台上,盯着天边稀疏的群星发呆,他两只脚垂到屋外,还一晃一晃的,隔一段时间他就向院中那个养了锦鲤的池子丢一块鱼食过去。
“童磨阁下,您还不去休息吗?”苏元曜停下脚步,这样问他。
白橡色头发的青年转过头:“嗯,太阳下山了,想出来透透气。”
苏元曜便在他身旁坐下来。
“下午我就想问了,您眼睛里的字是怎么回事?我看看,写的是【上弦贰】…”
童磨笑起来:“哎呀,这可是很尊贵的象征呢,是我们崇拜的神灵赐给我的排序。”
“哦?神灵还真的存在?还会给我们一二三的排序吗?”苏元曜挑起眉毛,“还真是奇怪的神灵。”
他想起那个在林间跳来跳去的赤发恶鬼,眼里镌刻的是上弦叁的字样。
童磨点点头:“没错哦,我第一次遇见他,就知道那是货真价实的神灵。”
苏元曜想了想,从兜里摸出那个被自己当做笔记本的宣传手册,翻到描绘黑发红眸男子的那一页:“就是这一位吗?”
童磨从他手上接过册子,教主对着青年在册子上留下来的恋爱笔记报以微笑,然后又念起印刷在这一页上的文字。
“他是【杀戮】的化身,将【死亡】的慈悲赐予我们;他是【毁灭】的化身,将【涅槃】的奇迹赐予我们;他是【血】与【恶】的造物,让世间万物都走向终结。”
教主停下来,目光有些奇异,手指仍在抚摸那些文字。
“对一般人来说听上去有点恐怖。”苏元曜实话实说。
童磨一下子眉开眼笑:“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这样啦,但是愿意留在极乐教里的孩子都很能接受这一套,还个个都希望拥有以身侍奉神灵的机会呢,实在没有办法,平时过得太苦了吧…”
他目光渐渐出神,似乎在回忆什么人:“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渡他们前往极乐世界呢。”
教主舔了舔唇角,这才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小苏阁下,听了大家的倾诉,您想不想去极乐世界?”
苏元曜思索了一下,然后摇头。
“我连死都不想。”他诚恳说道。
童磨这回真的笑了起来:“您还真是幽默。”
苏元曜也跟着笑起来:“说起来,这里可以留下来住几天吧?我看见好像很多信徒都没有地方可去。”
“住到您想离开为止吧,”教主视线又看向池塘,水里的锦鲤还在悠然摆尾,他摇起手中折扇,“这里从来不禁止人出入。”
一切都正常得过了头,一直到半夜,苏元曜才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他睁开眼,快而无声地从被窝里站起来,和他躺在同一个通铺的信徒们都呼吸悠长,睡得香甜,对面床铺的男人则翻了个身,嘴里嘟哝着念叨什么,苏元曜手指一点,弹出一点昏昏然的睡意到他眉心,男子立即陷入沉眠。
青年打开窗,蹬上窗台,一个鹞子翻身都到了铺着瓦片的屋顶,夜晚的风带着些凉意,不过天上星斗闪烁,比在五光十色的城市里看上去要耀眼得多。
苏元曜听见院内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沿着屋顶一路跟过去,抵达一幢貌不惊人的小楼,看见真纪正在和白日里见过的另一名中年男信徒说话。
“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您,高桥先生,”拥有杏仁眼眸的女子向男人鞠了一躬,“今天可以下去休息了。”
被称作高桥的男人背上赫然是一具女子躯体,她的头被白色的布遮着,关节四肢都不自然地僵直着,一看便知道是死人。
“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高桥毫不惶恐,也向真纪鞠躬回礼,“今天这一个也拜托给您了,我先前还害怕供奉死者给神灵不够恭敬,但是有真纪小姐在我就放心了。”
真纪点了点头,苏元曜看见她眉心飞出一点白光,进到女子挡脸的白布之下,死去女子的四肢抽动了一下,随即从高桥的背上下来,摇摇晃晃地站住了,很快她便与常人无异,垂着手立在原地,只是脸上那块白布显得整个场景分外诡异。
“她叫什么?”真纪问道。
高桥显然已经见怪不怪:“正子,好像是一直在被丈夫殴打,今天下午自尽的。”
“我会将她好好供奉给神灵的,”真纪垂下眉睫,“她也能进入极乐世界。”
高桥不再说话,闭上眼,虔诚地合掌作祈祷状,真纪也合掌祈祷,如此一会儿之后,男人才悄悄退下。
女子牵起正子的手,两人转身进入小楼,苏元曜听见真纪在敲内室的门:“教主大人,这个月的供奉到了——”
然后是童磨模糊的声音:“哦哦,请进来吧!”
再然后便全无动静了,青年托着下巴在小楼顶上等了一刻钟,才看见真纪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从内侧推开门,无声无息地迈出门槛。
“真纪小姐!”苏元曜来了个倒挂金钟,正好和女人面对面碰上,真纪几乎失声喊起来,手里的布包也跌落在地,展开来,便能看出这是正子穿着的衣服,边缘还沾着一点血迹。
青年从房顶上跳下来。
“小、小苏阁下,您怎么不去休息——”真纪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想要退回到屋内。
青年的眼眸瞬间变得纯黑,女子几乎在同一时刻就冷静下来,她不再后退,但神情同时也变得冷淡。
“是阿朝叫你过来的?”真纪连语气都改变了,先前她说话的口气只让人觉得她是个与世隔绝且被保护得很好、脑子还过于天真的女人,现在却带上了一丝沧桑和冷酷。
苏元曜点了点头,姑且算是承认。
真纪的表情更加厌烦起来:“我跟他说过这里有我一人就够了吧…算了,你是最近入门的?没有打杂就出来做事了吗?”
青年笑了笑:“阿朝前辈说暂时用不着那么多人手。”
真纪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要是学不会处理尸体,以后会很头痛的,有肌肉和内脏残留的话,过不了几个月身体就会腐烂。”
青年恍然:“这个我已经非常熟练了,师姐您不必担心。”
接着他岔开话题:“师姐您一直在做这种事吗?”
真纪停下整理地上衣服的动作:“什么事?”
“就是这种事啦,”苏元曜指了指那幢黑黢黢的小楼,“您一直都附在死人身上让鬼吃吗?”
真纪愈发冷淡:“这跟你无关吧,身为新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苏元曜露出笑容:“师姐,我想多学一点,毕竟这才刚刚入门,还什么都不太清楚。”
“刚入门?也是,你用的还是原本的身体,”真纪的目光停留在青年那张俊美的脸上,“怪不得白日我没有看出来。”
“师姐原本的身体呢?”苏元曜不经意提起。
“当然是放在宗门那里,”真纪又皱起眉头,“你还需要好好学一学规矩。”
“是吗…不过我听几位前辈说,自己原本的身体是很重要的,”苏元曜看着她的眼睛,露出微笑,“要是不隔三差五地使用,迟早会把自己彻底当成另一个人,那样就会彻底发疯…听说不少前辈都是这样走火入魔的。”
真纪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我知道的。”
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但是只要丹药做成了不就好了?不论是病痛,还是年纪,统统都可以复原,还没有当鬼要承担的后遗症…”
“可是到那个时候,童磨要怎么办?”
真纪沉默了一会儿。
“我会说服大家不要管他的,反正制作丹药,也只需要鬼舞辻无惨一个人。”她最后如此说道。
苏元曜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他便又摆摆手,跟同门告别,径自回去睡觉了。
真纪看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在极乐教混吃混喝了好几日后,苏元曜终于发现事情不对。
不是说鬼之始祖可以看到所有鬼的动向吗?我天天在童磨跟前打转,怎么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青年陷入回忆:阿朝冷着一张脸:那家伙根本不会关注这种普通鬼,他连他的上弦贰都不会看…
还真是一眼都不看哪,这种天才,就放这摆着?鬼舞辻到底怎么用的人?!
最关键的是自己身上又没剩多少钱了,先前在那个房东鬼那里薅来的硬币大都在百货商场里挥霍一空,到了这里,也有小孩跟他索要零用钱和糖果点心,东花西花的,口袋骤然见底。
没办法,去找真纪借一点好了。
真纪不知为何一脸如释重负,她痛快地拿出一把硬币,从中谨慎地数出一百个钱,递给苏元曜后,接着就把青年一脚踢出了门。
“那个,真纪小姐,”苏元曜在墙外扯着嗓子喊,“要是没钱了,我还可以再回来的对吧?”
墙内清风雅静,没人理他。
真是没有同门爱,青年撇了撇嘴,转身走掉了。
苏元曜又回到车水马龙的城市。
已经越来越近了,修士想到,只是还欠缺一点运气……
车辆往来,游人如织,他不知不觉神思在外,竟然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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